分卷(28)
凜暮張開手,那小鳥便十分熟識的跳到了凜暮掌心,凜暮抬手從小鳥的腿上解下一細小竹管,打開封口,從里面倒出一張紙條。 生死蠱現,速來。 凜暮背對著沈默,瞳孔驟然收縮,指尖捏緊,隨即不動聲色的將紙條放進袖間,松手,那小鳥便蹦蹦跳跳的跳出了木窗,振翅飛遠了。 沈默站在凜暮身后,疑惑的問道:那只小鳥是你養的?發生什么了? 凜暮閉了閉眼睛,偏偏是這個時候。 最終,凜暮回頭,目光在沈默身上一寸寸的看過,最終停在了沈默清澈的雙眸上。 他抬手撫了撫沈默的頭,抬袖翻出來幾十朵小鐵花遞給沈默。 那是信鳥,專門馴養來傳送書信的鳥,沈默,這些你拿好。你聽著,我如今有急事,必須離開。我會為窺極殿增派侍衛,你又有鐵花傍身,應當不會出事。如無意外,不要出去亂跑,切記。 說完,凜暮看著沈默一張茫然的小臉,心中情緒翻滾,最終他上前一步,抬手按著沈默的后腦勺壓向自己,灼熱的氣息停在沈默耳邊,沈默身體僵硬,似乎感到耳邊觸碰到一絲絲溫熱,卻又仿佛沒有。 片刻,凜暮才開口,一定要以你自身的安全為重,我速去速回,你不會有事。 只要我活著,你便不會死,只要血酒的作用還在,你變不會出事。 隨即凜暮退開,看著沈默雙手捧著小鐵花,抬頭看著他的雙眸中清澈、干凈,充滿信任,他最后又抬手輕輕撫了撫沈默的頭頂。 末了凜暮轉身,大步跨出正殿,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沈默眼前。 直到凜暮離開了許久、許久,沈默才慢慢的回過神來,緩緩轉身,將懷里的小鐵花盡數散落在桌子上,隨即拿起幾朵塞進左邊袖子里,再拿起幾朵塞進右邊袖子里,兩邊袖子因塞了東西微微的垂落下去,沈默又將剩下的小鐵花全部塞進了。 塞完了全部的小鐵花,他才停下來,坐在桌案旁,拿起豪素,回憶著昆瀟掌中紋路,筆尖在桌上畫下了看不見的八卦演變圖。 最終卦象不變,仍舊是大兇。 前些時日他過得清閑,從腦海中的算卦系統學到了很多,知道占卜的許多規矩。 比如占卜推演向來遵循初筮則告,再三瀆,瀆則不告的原則,同一件事,只能卜卦一次,次數多了則是對推演之術的褻瀆,得卦大多會不穩、不準,沈默這三卦得到了同樣的卦象,也是奇事。 沈默安慰自己,許是因此,這三卦大兇并不準確也說不定。 很快夜幕黑沉下來,昆瀟自進了臥房便沒再出來過,沈默曾去看過,昆瀟正拿著本書在看,整個人看起來十分平靜,似乎完全沒有被大兇之卦影響到,該干什么干什么,這么看來,倒是顯得沈默十分不鎮定。 看過昆瀟,沈默便回了自己的臥房,窺極殿外守衛重重,那些侍衛皆是武功高手,他不本該太過憂心。 坐在桌案邊他也拿了本書來看,可一炷香過去了,眼前的書一頁未翻,他竟是一點也看不進去。 只是凜暮不在,只是凜暮不在而已,他竟不冷靜至此嗎? 沈默按了按自己似乎無法平靜的心口,深吸了一口氣,手摸了摸腰間豪素,希望這冰涼的豪素能讓他冷靜下來,豪素在沈默手中閃過瑩瑩微光,沈默當真漸漸平靜下來,夜越來越深,他趴在桌案上,不自覺的睡了過去。 而此時凜暮已經飛快的出了九重內城,正趕往城外竹林,而他此次的目的地,便是曾帶沈默去過的悅竹樓。 窺極殿內。 搖曳的燭火終于啪的一聲熄滅了,室內立即陷入了黑暗。 沈默趴伏在桌案上熟睡,燭火熄滅時輕微的響動并沒有將他從睡夢中吵醒,此時夜已深沉,夜幕上一顆繁星也無,月亮被飄散的云朵遮擋,堪堪撒下絲絲暗淡的光暈。 沈默臥房內漆黑一片,只一扇繁復花紋的木窗微微透進些許黯淡的月光,卻也只照亮了窗前一小片地方,不遠處的沈默仍舊沉浸在黑暗中熟睡。 透過木窗隱隱能看到窗外搖曳的樹影,樹木慢慢的搖晃起來,帶起簌簌的聲響,夜里起風了。 不遠處傳來怪異的響動,從緩慢到迅速,似乎有什么東西在地上爬行走動,帶來窸窸窣窣的聲響。 噠噠 那聲音由遠及近、由快到慢,很快路過了那扇木窗,只見窗外樹影邊一道黑影快速略過,窸窣聲漸遠。 嗯 長久的趴臥姿勢讓沈默十分難受,他半睡半醒間輕輕動了動酸痛的手臂,碰掉了隨手放在一旁的書,書本掉落砸在他的膝蓋上,他這才慢吞吞的爬了起來,緩緩睜開眼睛。 突如其來的黑暗讓他渾身一顫,隨即反應過來,只是燭火滅掉了而已。 抬眼看了看窗外陰暗的天,暗淡的光亮透進來,此時大概已經過了午夜。 起身抓起燭臺旁的火石,沈默兩手各捏著一塊火石不甚嫻熟的互相碰撞著,試圖打出點火星來。 咔嚓 咔嚓 細微的響聲在黑夜里顯得格外清晰,他試了幾次,實在無法將燭火重新點亮,倒是一直懸著的手臂已經有些發酸,沈默放棄了點亮燭火,坐回椅子上,抬頭又向雕花木窗處看了看。 此時應當是陰天了,剛剛還能窺見一絲黯淡月光的窗外,竟是連一點亮光也無,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見。 夜還很長,沈默打了個哈欠,想著這一晚終究什么也沒發生,便慢吞吞的站了起來,摸黑向墻邊的床鋪走去。 合衣倒在床鋪上,沈默翻了個身埋頭在被子里深深吸了一口氣,沈默困頓的想著,干脆今晚就這么睡過去好了。 黑夜里,沈默的呼吸漸漸緩慢、平穩,他意識有些昏沉,模糊的想到明天凜暮會回來嗎? 明天大概是個陰天,希望不要下雨的好 突然,平穩的呼吸一頓,黑暗中沈默驀地睜開眼睛,身形僵硬,他是面向床鋪內側躺下的,此時露在外面的背部卻覺得汗毛倒數、涼氣升騰。 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對勁 明明一開始還能夠看到窗外的樹影和黯淡的月光,卻突然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見,就算是陰天,室內并無光亮,外面突然黑的那么徹底,也顯得十分違和。 沈默小心翼翼的、盡量不發出任何動靜的轉身,看向仍舊漆黑一片的木窗位置,抬手緩緩拉下眼前黑紗,視野沒有了任何阻擋,沈默細細的看著那扇雕花木窗。 黑漆漆的一片,半點光亮也無。 沈默不敢動彈,死死的盯著那里。 半響,那里似乎有什么動了,隨著那東西的移動,一點黯淡的月光透了進來。 沈默立刻屏住了呼吸,瞪大眼睛看著那里,雙手各緊緊捏住一朵小鐵花,渾身緊繃。 哪里是什么突然而來的陰天,明明是有什么東西趴在了木窗前向屋內窺探,身體將窗外的月光遮擋了個嚴實。 趴在木窗外的東西似乎見屋內半響沒有了動靜,便慢慢的從木窗上爬了下來,只剩一個頭擱在木窗邊,仍舊一動不動的盯著內室。 借著木窗外洋洋灑灑照進來的月光,沈默看到了那東西一雙沒有眼白的漆黑瞳孔。 是那個曾多次襲擊他的怪物! 它居然再次跑進了窺極殿內! 第35章 沈默無法斷定它到底有沒有透過一片黑暗看到他的存在, 此時此刻只能雙手捏緊小鐵花,身體緊繃, 一動不動的盯著窗外的怪物, 那怪物似乎在尋找什么,腦袋在木窗邊來回移動, 似乎什么也沒有找到,這才從窗邊下去, 窸窸窣窣聲響起, 它慢慢爬遠了。 許久,沈默又靜靜聽了一會兒,才緩緩從床上下來, 他不知道這東西到底是如何穿過窺極殿外的層層侍衛直接來到窺極殿內, 但此刻他必須去確認昆瀟的安全,按照卦象顯示, 這東西的目標應該就是昆瀟。 昆瀟有危險! 沈默小心翼翼的走到門邊, 趴在門上側耳聽了聽, 在確定沒有任何怪異的聲響后,才慢慢將門開了一條縫避免發出聲響, 他側著身體閃身出去, 貼著墻壁, 往昆瀟所在的臥房跑去。 他腳步很輕, 腳尖點地,幾乎沒有發出聲音。 窺極殿二樓不算小,整體圍繞成了一個圓, 如果那怪物返回來,或者它速度很快,都很可能和沈默撞上,所以沈默不敢有一刻停留。 慢慢靠近昆瀟臥房,沈默心中一跳,此時昆瀟臥房的門居然微微開了一半,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真切。 他當下以為那怪物已經到了,隨后又暗自否定,臥房里一點聲響也沒有,也許是昆瀟察覺到了什么自己離開了。 沈默不敢在外多做停留,環顧四周沒有發現那個怪物后,立刻側身進了昆瀟的臥房,并小心翼翼的關上了門。 門關上好歹有了些安全感,沈默這才慢慢打量起臥房內的一切。 昆瀟此處的臥房要比沈默的那間小了些許,布置簡單,一樣的雕花窗外透進來蒙蒙的月光,借著這昏暗的光線,沈默看到昆瀟床鋪上的被褥已經散開,一半掉落拖在了地上,一半還留在床上,湊近些,便看到被窩褶皺縫隙間隱約有柔和的亮光透出,翻開被子,沈默拿起一顆掌心大的夜明珠來。 這應該是昆瀟帶來的東西,只不過如今這東西被她扔在了這里,她人又去了哪? 臥房內除了這一床凌亂的被子,并沒有任何掙扎、混亂的痕跡,想來至少她跑出去的時候還是沒事的,只不過現在如何,沈默心中也是驚疑不定,昆瀟應當會些拳腳,但她到底是一國公主,當真遇到了那怪物怕是也兇多吉少,想到此,沈默定了定神,捏緊手中的小鐵花,咬牙又從昆瀟的臥房跑出去了。 一直躲藏并沒有用處,他必須要在昆瀟出事之前找到她或者是解決了那個怪物,凜暮這次給了他許多小鐵花,這小鐵花每一朵都有八片鋒刃無比的飛刃,每一片都能造成巨大的傷害,他并不是一點勝算都沒有。 想到此,他心中稍稍鎮定了些,平復呼吸,貼著墻邊,向樓下走去。 趙寶等人平時并不住在窺極殿內,窺極殿旁另有一偏殿為趙寶提供住處,這是歷朝歷代國師的規矩,因國師大多時候卜卦容不得任何人的打擾,以免卦象失偏,以防萬一才有此規矩。 因此沈默倒也無需擔心趙寶的安全,但他需要想辦法走出正殿叫外面的侍衛幫忙。 有侍衛在,總好過他單槍匹馬,無頭蒼蠅般的亂找好。 卻不想他剛剛來到一樓樓梯口,就看到那怪物正在一樓亂晃,四處輕紗飄搖,抬眼望去,竟是一個侍衛也看不到,那些本該守衛在附近的侍衛呢? 如今那怪物擋在前面,沈默是如何也不能出去了,只得悄悄轉身向上走去。 昆瀟不在一樓、二樓,應當就在三樓。 他可以趁著此時快去上到三樓去找人,如果可以,他還是不要與那怪物非硬碰硬,那怪物速度很快,正面對上,哪怕他手里數十朵鐵花,也險象環生。 沈默打定主意,便輕輕靠近點腳踩在臺階上,一點一點的往上走。 在他上樓不久,那在一樓徘徊的怪物轉了個身,向著沈默離開的方向怪叫一聲,跑了過去。 沈默剛走到二樓與三樓的臺階中間,便有熟悉的詭異聲響傳來,那東西這次走的并不快,慢吞吞的似乎在尋找什么,沈默回頭,在拐角處只堪堪看到那怪物的一個影子時,他便立刻按下兩朵鐵花擲了出去,然后立刻又掏出兩朵扔出去,緊接著又是兩朵,直到他手中只堪堪剩下兩朵時才停下。 然后片刻不停的繼續向樓上跑去。 幾滴冷汗順著額角滑落,他確定他曾聽到幾聲屬于那怪物的詭異慘叫,應當是有不少飛刃射中了它。 此時一直遮擋夜空的烏云突然慢慢散開,驟然明亮些的月光灑下來,將視野提亮了不少,此時身后窸窣聲也到了。 沈默轉身看到了那因身中多處鐵刃而尖叫后退的怪物。 不同于以往幾次看到它時破爛臟污的衣著,這次這個怪物身上穿著還算干凈的雪白衣衫,似乎是一身寢衣,頭發凌亂卻隱約能看出之前是扎了個發髻,而那沒有眼白的眼睛和裂開的嘴角一起暴露在亮光下,組合在一起,卻讓人十分熟悉的面孔。 沈默倒退一步,心中震撼不已,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讓人難以置信。 那五官雖然此時十分扭曲,湊在一起卻也不至于讓人認不出來,再加上那身雪白的寢衣和今天白日里沈默見過的發髻,這個怪物,居然是個活人,還是個沈默熟悉的人,昆國的公主昆瀟。 是了,只有如此,才能解釋為何那怪物能夠避開殿外層層的侍衛直接出現在窺極殿內,可那大兇之卦又該作何解釋? 不對,所謂大兇之卦,并非說昆瀟有危險會出事,而是說,昆瀟此人很危險。 這也就解釋了,為何沈默帶著昆瀟來到了窺極殿,占筮結果仍舊是大兇之卦了。 因為這個大兇,指的便是昆瀟本人。 沈默接連倒退,那怪物身上中了許多飛刃,片片入rou極深,正趴在地上舔著手臂一側的傷口,似乎并不把眼前的沈默當回事。 終于沈默不退了,強自鎮定下來,他抿了抿唇,試探性的開口道:公主?昆瀟? 聽到響動,那怪物立刻停下了舔舐傷口的動作,四肢拱起,匍匐在地,做出隨時準備出擊的模樣。 而沈默此時手中只剩下僅有的兩朵鐵花了,除了最初出其不意刺中怪物的幾朵外,沈默剛剛扔的鐵花大多數都撲了個空,可見這怪物的速度有多快,若不是他扔了許多鐵花出去,說不定根本打不到這個怪物身上。 他本想去解救昆瀟,卻沒想到他最終低估了這個怪物的實力,也萬萬沒有想到昆瀟本人竟然就是那個怪物。 沈默慢慢磨動后腳跟,打算悄悄轉身跑開,那怪物突然動了,也不管身上扎著的飛刃,快速而扭曲的向沈默爬來,大張的嘴里流出的口水滴滴答答落了一地,似乎在為即將到來的大餐慶祝。 沈默捏緊鐵花想扔出去,卻又在即將松手之時猶豫了,面前這個也許會吃人的怪物是昆瀟,她知道自己會變成這樣嗎? 看她之前的反應,沈默斷論她最大可能其實是不知道那吃人的怪物就是她自己的,那么她又是為何變成這樣的? 沈默想到那個一臉陰沉的宮女,還有那個曾經在他們面前留下紙條的宮女。 想來,那個紙條上所寫的公主有危險,望大人救命所說的危險是公主本人,而救命,救得并非是公主的命,而是那宮女自己的命,想到臨走前那陰沉著臉的侍女眼中的驚恐,沈默確信那侍女應當是知道些什么,或許比公主本人知道的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