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渭最大的問題，就是永遠覺得所有人都跟她一樣，她想要的，別人一定想爭想搶，別人不說，就是別人沒她坦誠。

    她認為自己聰明機敏，而別人都是盯著她又善于計算的蠢貨。并且，她非常自信，堅信自己洞察了別人的內心，任你說什么，她也覺得是欲蓋彌彰，一點不會相信。

    既然如此，時冉也完全不必解釋。

    感受到時渭的目光，時冉回看她，認真地回答問題：“截止現在都還……挺輕松的?！?/br>
    “你可以長相輸給我，學習輸給我，受歡迎程度輸給我，連事業這個東西，你也幾乎沒有?！?/br>
    時渭笑著的聲音有些刺耳：“但是作為老二，你先嫁了，又是嫁給陸黎那樣的人，很風光，一下子就越過那些缺點，在所有地方都超過了我，對么？算盤打得真是不錯?！?/br>
    把一個蘋果啃完，一個完美的拋物線以后，蘋果核兒準確地被丟進垃圾桶里，時冉也站起來，看著時渭：

    “你冷笑前說的那半句，其實從前我也那樣想，后來離開了這個家庭，我發現身材、性格這些東西，你似乎在主動和我比較的時候，都巧妙地避開了？”

    “對比學習和事業，等我研究生畢業，大姐你也……工作好多年了。我們之間的學歷有差距，方向也不同，硬要比的話，似乎我并非不如你？”時冉沒有任何攻擊的姿態，只是平淡地在敘述大家都知道的事實。

    “呵，”時渭揉了揉太陽xue，“二妹心思真的不少，既然這么有想法，從前干嘛一直做小伏低呢？”

    “因為你從來不明白，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得勢了就要耀武揚威，受挫了就覺得別人都看不起你，其他人自始至終都是同一個姿態，只有你，心理一有變化，就立刻覺得是別人待你不好?！?/br>
    說完，聽到保姆敲門喊她們去吃飯，時冉換下拖鞋，準備出去，走到門口的時候，時渭突然狠狠拉了她一把：

    “所以你一定要駁我的面子，盡管陸黎點名要我代表時氏進行合作，已經是戰略伙伴，你還是要在我前頭訂婚結婚，讓我在外人面前抬不起頭來？”

    “現在已經沒有從前那些迷信的說法，我先結婚也并不會擋你的好運，并且，就算是明天就結，也不過是一時的新聞，你自己坦蕩一些，沒人會一直盯著你這件事，”時冉一把拍下她的手，“何況，jiejie大我幾歲，若是一直不能覓得良婿，我和時謠難道要為jiejie做一輩子老姑娘？”

    根本不存在駁面子，只不過是時渭不想他們太過順利，還希望有其他轉圜的余地而已。

    “你知道商子情這個人吧，”時渭揉著自己的手，看起來似乎被打得非常疼，盡管上面連一點紅印子都沒有，“陸黎每次出差，都會帶著她，兩個人一起上過的鏡頭比你和陸黎見過面的次數都要多，更何況商子情長相美艷，性格也是……”

    “你說得很有道理，所以我已經想好，如果結婚的話，一定邀請她作我的伴娘，我想她也會很愉快地答應，”推開門，時冉調皮地眨眨眼睛，回頭看著時渭，“感謝大姐的優質建議，希望大姐以后能一直這么替我著想?！?/br>
    說完，就不再理她，徑直朝著餐廳去了。

    遠遠看去，歐慧梅已經坐在那里，但表情一度非常不正常。時冉看了看陸黎，依然自然大方，甚至在第一時間察覺了她的目光，還溫柔地沖著她露出一個笑容。

    等一會兒時渭入座，這一個場景，都可以拍成恐怖片的，片名就叫……《各懷鬼胎》。

    大方入座后不久，時渭才補了妝，姍姍來遲。

    整個吃飯的過程還算和諧，但時冉總覺得哪里怪怪的，歐慧梅全程低頭吃飯，完全沒有了以往做事的體面和大家風度，時渭一直在談笑風生，努力插進＊去各種話題，也在刻意表演著胃口很好的樣子……？

    本來時冉不會注意那么多，但時渭的刻意還是讓她忍不住懷疑，畢竟她也是懷過孕的人。

    感覺到她走神已久，陸黎瞥了她一眼，時冉回過神時，正好和陸黎四目相對。也是那個瞬間，時冉才恍然大悟。

    時渭肯定是懷孕了，而以陸老板消息靈通的程度，是一定早就知道。

    上一世時渭直到嫁給尚啟陽半年都沒有任何這方面的消息，當時時渭的事業也是一落千丈，加上嫁入豪門，按照她的性格，一定會快速努力懷孕，生個兒子來穩住陣腳，結果那么久都沒有消息……

    時冉只能猜，時渭現在肚子里的這個，并不是尚啟陽的，并且在這段時間，這個孩子就沒有了。而陸黎提前制造了時渭和尚啟陽的相識機會，讓時渭沒時間去“處理”掉這個孩子……

    時冉手抖了抖，陸黎輕輕拍了拍她的背：“怎么了？身體不舒服么？”

    時冉搖搖頭，抬頭看著歐慧梅：“我還好，只是見母親吃的太少了，有些擔心?！?/br>
    歐慧梅低著頭，只是隨意點了點頭，表示聽到了，并沒有理會更多。

    如果不是親身經歷了被時渭害死，還一尸兩命，時冉大概會覺得陸黎對時渭所做的事情有些殘忍，可是現在，卻完全不必。

    但凡時渭的生活不是一片狼藉，能挪出精神來對付她，她就沒有一點好日子過。對她來說，這不是個選擇題，這是一道判斷正誤，她覺得陸黎做得對。

    而陸黎還很大方，把選擇權交給了時渭，如果她不是什么好事都想占，現在放棄尚啟陽的話，依然可以過如從前一樣的正常人生，如果她不……時冉看了時渭一眼，發現她還在努力吃著東西，并且表現出自己非常開心，胃口很好的樣子。

    大概也是多行不義必自斃？

    等到大家客套又故作愉快地吃完這頓飯，時渭喝了幾口紅酒，看起來面色紅潤而且興致很高，站起來挨個敬酒以后，用大家都聽得到的洪亮聲音：“meimei能有這么好的伴侶，我很開心，陸總又是我們家的貴客，是親上加親?！?/br>
    說完，又喝了一口，看著時百億和歐慧梅：“其實我也有個好消息帶來給大家?！?/br>
    “我和陸總介紹的好朋友，尚啟陽，決定認真發展以結婚為前提的戀愛，而且我們都很渴望婚姻，”說著，酒杯就舉到了陸黎面前，“非常感謝陸總的出現，我的meimei有了歸宿，我也有了喜歡的人，敬陸總?！?/br>
    時百億被時渭的動作嚇得不行，怕陸黎生氣，趕緊起身，狗腿子的緩和了好一陣子，直到看到時渭趴到一旁的垃圾桶上開始吐起來，才趕緊去關注時渭的狀態。

    時冉沒說話，時渭并不是這么不懂場面的人，她剛才是實在忍不住孕吐，才會故意去喝酒，裝作喝醉來掩蓋這一情況的吧？

    “時冉，快去扶你jiejie去休息，”時百億有些著急，怕場面太過失控，幾乎是壓低著聲音在怒吼，“她今天太開心了，為你這個meimei，她喝多了！”

    說完，就趕緊給陸黎賠禮道歉，陸黎無所謂地擺擺手，瞧著時冉：“沒事，你先去照顧她吧，順便休息一下，這一天為了見我，學校和家來回跑，你辛苦了?！?/br>
    突然這么深情是怎么回事……？

    時冉點點頭，扶起時渭，走回時渭的臥室。

    事實上，她和時謠從來沒有進過時渭的房間，一個是她們根本不想，另一個是時渭疑心很重，只要離開房間，哪怕是下個樓都要重重關門再鎖門。

    只是扶時渭坐在床上，隨意的一瞥，時冉差點驚訝得叫出聲來。

    她一直以為，時渭對程諶那么冷漠，應該是在一起以后因為一些原因不再愛了，沒想到房間里的四處，竟然都是程諶的照片。

    下圍棋專注的側臉，在講臺上講題時思考著的樣子，踢足球射門的瞬間，甚至還有一些照片完全是偷拍……

    這也，太擰巴了。

    時渭在衛生間里吐了很久，時冉遞給她一杯水，時渭干脆坐在地上，抬頭看著時冉，一副反正她也知道了，就不用再隱瞞什么的樣子。

    “你看到了？”

    “嗯?！?/br>
    “那你肯定以為我很愛他?！睍r渭自嘲地笑了笑，“我追了他整整七個月，每天死皮賴臉，就算拒絕了依然往上湊，但是他就是沒那么喜歡我，我看到過他喜歡別人的樣子，還怎么能相信他說的‘愛我’？”

    所以就……要這樣嗎？時冉不懂。

    “你知道怎么讓一個男人永遠記住你嗎？”時渭坐起來，把水杯里的水全喝掉，轉手就把水杯丟進了垃圾桶。

    “他不愛我，我就對他好，等到他離不開我，再一腳踢開，還要跟他藕斷絲連，最好，懷了他的孩子，讓他以為能破鏡重圓了，再徹底分手，轉頭嫁給別人?！?/br>
    時冉：“……”

    ……神經病。

    這不是虐待別人，這分明是跟自己過不去的作死。

    “你根本沒瘋狂地愛過誰，所以你一點也不會懂?！?/br>
    時渭站起來，慢慢挪到床邊：

    “你以為他愿意和我在一起了，我就接受，這是最好的結局嗎？不會的，男人這種狗東西，只要長久又安穩地得到，馬上就會厭棄。要和他發生曲折的故事，再讓一切歸零，往后你才能是他一生的念想，就算他睡在別的女人身邊，心里想的都是你?！?/br>
    時冉：“……”

    大概時渭真的喝多了……時冉有幾個瞬間都覺得她瘋了。

    “所以呢時冉，你以為你得到了幸福嗎？你只有一直不愿意嫁給陸黎，被迫嫁了還對他愛答不理，最好意外懷了他的孩子，再意外掉了，才能永遠拴住他的心啊meimei?！?/br>
    “那你呢？”

    時冉算是終于明白了時渭這個人。

    她太怕自己對于別人來說，只是個有時限，到站就會下車的過客了，所以即便是能正常相處的時候，也在琢磨怎么讓故事更復雜，回憶更曲折。

    “我怎么？”時渭冷笑。

    “你還留著這些照片，你還在意能不能讓他一輩子記住你，做了這么多事情，他也沒有變得比你更在意和你之間的故事，越陷越深的，從頭至尾就只有你一個人?！?/br>
    “不是的！”時渭盯著時冉，雙眼通紅，“那天你也看到了，他知道我懷孕以后，一直在找我，我越不見他，他越想找到我?！?/br>
    說完，時渭痛快地一笑：“替我謝謝陸總，本來我跟這個孩子沒有什么緣分的，現在我能帶著程諶的孩子，嫁給另一個我不愛但很愛我的男人了?！?/br>
    時渭以為這樣程諶會為了她痛苦一生嗎？她也知道男人比女人容易對感情清醒，還要堅持揮霍自己，把決定權交給別人。

    時冉：“……”

    她本來以為時渭會把這件事瞞著她，沒想到時渭竟然這么無所謂地說了出來。

    “你很吃驚嗎？”時渭打開床頭柜的柜門，拎出一瓶紅酒，“你去告訴陸黎，讓他去知會尚啟陽，再讓尚啟陽甩了我?！?/br>
    時冉：“……”

    “那我就立刻從陸氏大樓上跳下去，一尸兩命，我一直對自己特別狠得下心?！?/br>
    時冉：“……”

    當天時冉是和陸黎一起走的，告別了時百億那張寫滿了油膩的臉，時冉松了一口氣。

    陸黎側身幫她系上安全帶，看著她木愣愣的表情，好笑地：“怎么吃了一頓飯，你仿佛遭受了什么重創一樣？”

    一句話帶她回到現實又清醒的世界。

    “我沒有！”

    “那是知道了什么驚天大秘密？”陸黎依然在笑，“未來的陸夫人，竟然如此沒見過世面，讓我很是發愁?！?/br>
    時冉：“……”

    她絲毫不懷疑陸黎早就知道這些，今天的所有奇怪的點，也就是她突然提前回來能讓陸老板小吃一驚，其他的早在掌控之內吧。

    “你放心，我雖然睚眥必報，但從不針對女人和小孩，”陸黎遞了一瓶水給時冉，手指順勢玩了玩她的頭發，“這是作為商人，最基本的江湖道義?！?/br>
    本來也不算是什么難聽話，不知道為什么，時冉卻出了一身冷汗。

    他不針對時渭，卻給時渭和尚啟陽制造機會，是想……

    剛才那些話的意思是想說，尚啟陽危險了吧……？

    “當然了，會不會殃及到她，我并不能保證，”陸黎接過水瓶，“我很忙，沒時間照顧到每一個人的感受?！?/br>
    時冉：“……”

    說來說去還是要搞時渭。

    “光是照顧你，已經耗費了我大半的精力了?！标懤杼籼裘?，輕飄飄的，臉上還帶著點特別得意的笑意。

    時冉：“那真是……對不住了哈?！?/br>
    “沒事，還好，”陸黎壓低聲音，“畢竟還有另一半的精力可以去做其他的事情?！?/br>
    時冉：“……?。?！”

    這個人真的好煩?。。?！

    “你是在覺得我很煩嗎？”等了一個紅燈，陸黎停車，瞇著眼看她，“嗯？”

    還會讀心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