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那些忙碌的異魔們，依舊在無波湖和無念宮之間來回奔波著。

    “咦，那是什么？”正在低頭裝湖水的雙頭異魔曳窮，突然抬起頭來，望向遠處，驚訝大叫。

    其他正在湖邊的異魔也都發現了異常，全都抬頭觀望。

    從那一望無際、蔚藍如玉的湖面上，傳來“轟隆”巨響，巨響聲中，一道碧綠的細線，慢慢出現，迅速迫近，變成一堵高大玉墻。

    這是，波浪！無波湖的波浪！

    異魔們全都驚得目瞪口呆：永恒無波的無波湖，怎么也會起蕩起波浪??？

    “轟！”無波湖的波浪狠狠拍擊在湖邊那些還在發愣的異魔們身上。

    如同被巨錘擊飛的碎石，倒霉的異魔們發出凄厲慘叫，倒飛激射，血霧飄灑。

    波浪沒有激起任何浪花，一晃之后，又向遠方涌去；滾動的浪墻之中，幻象隱隱……

    無念宮中的小湖湖面上，也波瀾乍起，暗影翻騰。

    岸邊石屋中的小非豁然而起，緊張地注視著湖面。

    此刻吳缺錨天地內，也正幻象如電、大道如雷。

    可是這如電幻象，卻都是一閃，又立刻湮滅；那如雷大道，才欲放聲，已即刻啞然！

    這些幻象和道韻，都是無念此刻感悟的“滅之大道”，可是他感悟的“滅之大道”，卻全都被吳缺的錨天地否定、湮滅！

    無念集中自己所有力量，一遍一遍嘗試著；他強烈的感覺到，只要他突破這一桎梏，他就能跨上一個大臺階，朝他夢寐以求的境界再進一步！

    吳缺被無念強烈的情緒驚醒，停止了自身的感悟，默然注視著這一切。

    實際上，在他和無念一起悟道的這七百多天里，之前無念閃過的所有幻象，吳缺也才感悟到第一百天；第一百天以后出現的那些大道幻象，吳缺感悟起來已經特別慢了。

    雖然不能立刻感悟，吳缺卻并不著急，因為這些幻象都已經被錨天地接受，烙印在吳缺心中，感悟只是遲早的事情。

    反而是此刻，吳缺變得有點焦急了。

    因為他也知道，無念已經到了極為關鍵的時刻，如果無念能突破這一關，悟出能和錨天地契合、被錨天地接納的大道，那他自己遲早也能掌握這些大道、并突破這關鍵一步。

    雖然無念還在竭盡全力嘗試，可是吳缺錨天地的演化，卻一刻不停，繼續向前。

    隨著新的推演不斷映入無念“心眼”，無念領悟的“滅之大道”更加紊亂。

    無念卻不愿就此放棄，就像一只咬住手指的烏龜，他死死盯著吳缺的錨天地，絕不松口，所有錨力，全都跟著錨天地的推演瘋狂運轉。

    無波湖上的波浪一天比一天激烈，勞作的異魔們漸漸對此習以為常。

    又過了一百天，吳缺錨天地內閃電開始如麻閃現，他這錨天地的演化，已經到了最終湮滅那一刻。

    這一次湮滅的時間點，在融入了無念的大道幻象之后，比起上一次足足推遲了三百天，達到了九百天。

    感受到那迅猛增長的恐怖毀滅氣息，無念猛然意識到：這不斷推演的毀滅至道，也到了一個至關重要的節點！

    幾乎是下意識地，無念立刻停止了自身的悟道，波濤洶涌的無波湖慢慢平靜下來。

    一道巨大的閃電在吳缺錨天地內漸漸集聚成型，閃耀著無情的光芒。

    閃電微微一晃。

    就在這時，錨天地內那只無念“心眼”，突然一閃，狠狠撞上那巨大的閃電。

    “咔嚓！”湮滅閃電猛然爆發。

    于此同時，無數閃電在無波湖中同步閃現，閃電過后，虛無裂縫像蜘蛛網一樣在湖中迅猛蔓延。

    無波湖的湖水，順著這些虛無裂縫快速流失。

    湖岸邊幾個反應稍慢的倒霉異魔，眨眼間就被虛無裂縫吞沒，還來不及發出一聲慘叫，就已經無影無蹤。

    吳缺愕然“注視”著這一切，他清清楚楚地看到：撞上他湮滅閃電的無念“心眼”，在閃電爆發之前的千分之一閃念，就已經裂成了千萬片。

    在這爆發之前的千分之一閃念，他還清清楚楚地感覺到：無念的心，碎了！除了這一只破碎的“心眼”，無念所有的心，全都碎了！

    第304章 傻鳥

    一起破碎的，不僅僅是無念的心！

    在湮滅閃電爆發之前的千分之一閃念，吳缺清清楚楚地感覺到，自己的“心”，也跟著“嘭”地一聲，碎了！

    也就是在這一刻，他才徹底領悟了什么是心，什么是錨。

    如果說錨是一座大樓，那心，就是砌這大樓的磚：有木磚，有土磚，還有石磚……

    不同的磚，可以砌出外表看起來一模一樣的大樓；外表不同的大樓，也有可能是用同樣材質的磚砌成。

    可是不管你是什么磚，如果全都碎成了沙、磨成了粉，那還能砌出大樓嗎？

    心碎的吳缺身心麻木、六感全無、茫然而立，直覺此刻如果有一陣微風吹來，自己也絕對會隨風而散。

    平靜的小湖，蔚藍如玉，倒映著雄奇的兩界山和隕星海璀璨的星空，再也見不到一絲無念的影子；無念的氣息，在心碎那一刻后，也已經從吳缺心中徹底消散。

    他隕落了嗎？不，他絕對沒有隕落！因為，在那一刻，他是如此平靜、又如此堅定！

    他為什么要這樣做？他到底明白了什么？吳缺心中莫名閃過一段影像：在那迷蒙的天地間，黑毛圓睜著大眼，眼睜睜看著那閃電擊落，然后隨著天地一起消散……隱隱的恐懼從心底升起，吳缺情不自禁打了一個大冷戰。

    他突然有點后悔，后悔來這隕星海。

    咦？我的心，不是已經碎了嗎？為什么還能思考？吳缺突然又一愣。

    他用力搖了搖頭，試圖擺脫那極度虛弱和眩暈的感覺，然后慢慢抬起沉重的頭顱，望向對岸。

    小湖對岸，也正有一雙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他。

    在這雙眼睛的注視下，吳缺突然覺得自己那已經破碎的心又陷進了一個無形的泥沼，心念的閃動變得無比沉重和遲滯，竟然看不清楚這人是不是小非。

    “無念怎么收了一個異族小爬蟲為徒??？”詫異的聲音響起，接著目光從吳缺身上移開。

    無形的泥沼也跟著這目光一起移開，極其難受的感覺瞬間消散，吳缺目光得以凝聚，方才看清這雙眼睛的主人，并不是小非，而是一只三足巨鳥。

    巨鳥渾身羽毛閃耀著瑩瑩藍光，正是無波湖那一種藍光，利爪和尖嘴卻又是黑色，頂著巍峨的羽冠站在那里，和石屋差不多大小。

    “無意大人，你怎么來了？”驚喜的聲音從吳缺身后傳來。

    吳缺轉頭一看，是異魔曳窮。

    身影紛紛閃動，其他異魔也迅速匯集，然后全都朝著小湖對岸的藍羽巨鳥行禮。

    巨鳥藍色的眼眸掃過群魔，傲然點了點頭，說道：“無波湖暴動，我特來看個究竟：原來只是無念在悟道修行，如今他已閉關，我也該回去了?！?/br>
    異魔們面面相覷，恍然大悟。

    “曳窮，最近海眼平靜，你們不如和我一起先回摩天，最近無心那邊急需人手?！本搌B又說道。

    “難道無心大人看管的那一界又暴動了？”曳窮驚訝問道。

    “沒錯?！睙o意說道：“最近無心忙著準備和這邊異族的大戰，那一界的的殘靈們趁機暴動，沖破了界壁?！?/br>
    “好，我們這就回摩天?！币犯F朝無意恭敬行禮。

    無意巨翅一展，帶著眾異魔破空而去。

    吳缺急忙望向對岸石屋，石屋中空空如也；他猛然抬頭，只見無意巨翅之上，一個小小的身影也正在轉頭回望。

    吳缺和小非目光相對，正要張嘴大叫，心中突然有隱隱幻象一閃而過。

    “無意大人，無什么不帶那個異族小爬蟲？”

    “無念為求突破，不惜碎心求道。那個異族小爬蟲被無念波及，道心已碎，已于浮塵無異……”

    曳窮和無意的對話隱隱傳來，隨著他們的身影漸漸遠去。

    吳缺孤零零站在岸邊，愣愣望著空蕩蕩的天空，不斷回味著剛才從心中閃過的幻象。

    這些幻象，并不是任何大道幻象，在他和無念心碎的那一刻，這些幻象也同樣閃過。

    那時他并沒有特別留意這些幻象，直到小非在無意巨翅之上轉頭回望，和他目光相對，他才猛然醒悟：原來這些幻象來自小非。

    因為無念給了小非一只“心眼”，因此在無念和吳缺一起悟道的過程中，不光無念和吳缺之間的情緒是互通的，其實他們三人的情緒全都是互通的。

    因此在無念和吳缺心碎那一刻，小非看到的幻象，也全都映射在吳缺心中。

    吳缺一遍又一遍回憶著這些幻象，隱隱覺得，這些幻象對他十分重要，可是這些幻象卻偏偏又十分模糊，根本看不清楚。

    你到底想告訴我什么??？吳缺終于心力交瘁，碎了的心疲憊不堪，頹然而坐。

    “道心已碎，已于浮塵無異……”心中閃過無意冷冷的話語，吳缺咧嘴一笑，順手從空間戒指里拿出一葫蘆翠玉髓，仰頭大喝，一邊喝一邊想：“碎了就碎了，碎了這個，我還有兩個！”

    雖然這樣想，可是心中的黯然，為何卻怎么也揮之不去呢？難道是因為，此刻他真正能感受到的，其實只是眼前的自己？

    不知不覺，一葫蘆翠玉髓已經被吳缺喝得個底朝天。

    喝完翠玉髓，吳缺精神大振，一揮手，古鑰琴隨心而現。

    正在想要彈奏什么曲子，古鑰琴的琴弦已經無風自動，不斷震顫。

    原來是“頑靈曲”。

    吳缺雙手揮動，開始彈奏“頑靈曲”，很快就進入了人琴合一的琴道之境。

    隨著玄妙的樂曲響起，點點光芒憑空閃現，聚向吳缺。

    光芒漸漸匯成一個漩渦，從吳缺天眼急涌而入。

    涌入識海的這些光芒，又聚向吳缺那迷蒙的、緩慢推演的錨天地，然后和錨天地融為一體，消失不見。

    隨著樂曲不斷推進，光芒越聚越多，變成一個驚人的旋渦。

    “鏘！”吳缺雙手一掃，彈出了“頑靈曲”最后一個音符，光芒旋渦猛然一收，被吳缺天眼一口吞盡，消失不見。

    吳缺慢慢睜開雙眼，極其異樣的感覺突然涌上心頭。

    他滿臉震驚，愣了片刻，突然一拳擊出。

    星辰幻象隨拳閃現，在這些幻象中，又可見萬物凋零，星辰化塵！這是充滿了無盡毀滅氣息的一拳！

    小湖對岸的小石屋，瞬間變成齏粉，消失不見；猛烈的空間波紋繼續向前，沖擊在無念宮宮墻上，發出驚天巨響：“轟！”

    本來已經滿是溝壑的大地劇烈搖晃，新的溝壑，如蜘蛛網一樣蔓延。

    吳缺嚇了一大跳，慌忙收拳、卸力，一躍而起。

    “星辰閃耀”！百星之力！這可是四十品虛神二階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