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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明不以為意道:“主子也別太緊張,是不是哪位大人過來,勾到了?” 薛景閑側目看他:“他們出來逛,不知會我?” “屬下糊涂?!绷_明自知失言。 主子和那些大人的關系并沒表面上那么莫逆。 畢竟這世道,除了自己,沒人可以信得過,手足尚且為利殘殺,更何況只是這種老師的連帶關系?主子長年在岷州,見面尚且人心隔肚皮,更何況隔著千山萬水幽幽數十載? 主子慣于粉飾太平,其實心如明鏡,該盡的力盡,該利用的利用,情盡七分,存三分殺招,以備不時之需。 情分是情分,可若越俎代庖沒知會他就逛了他府邸,這便是自己毀了情分要勾起他的疑慮了。 羅明忽得想起什么:“是不是那天主家……他衣服勾到了?” 薛景閑也忽得想起,那天他和主家在這兒坐了坐。 薛景閑道:“你這兩日在府中暗中盤查下,別打草驚蛇,我明天去問問他?!?/br> 羅明應下。 ** “不是我的?!苯醭翉难辖庀潞砂?,拉開朱紅繩帶,將兩根繡線輕輕捻出,拉過薛景閑的手,小心翼翼地塞進了他手里,彎起了他的手指要他攏著,生怕兩根頭發絲一般細小的絲線被風吹跑了。 搭在自己手上的手撤開,薛景閑回神,道:“怎么還要拿回去看?自己用沒用過第一眼還分辨不出?” 江熙沉輕飄飄地瞥他一眼:“我從不用金絲,又土又重?!?/br> “……”薛景閑怔了下,瞥向他袖口在日光下熠熠生輝的圖紋樣式,“那你這……” 江熙沉撥起袖口:“這是浮光線,絲線浸泡在金水里,之后外面染了一層金粉,里面還是普通輕盈的絲線,你這根是純粹的金絲?!?/br> “……是我孤陋寡聞了,”薛景閑道,“那你第一眼就知道不是你的,為什么問我要走?” 他來得及,端起茶就要灌一口,江熙沉微不可察地揚了下嘴角:“宮里的?!?/br> 薛景閑猛地嗆了一下,默了一會兒:“何以見得?就憑一根金絲?” 江熙沉搖頭,撂下茶盞:“是因為這根繡線?!?/br> 薛景閑順著他的手指的方向,看向了另一根他并不太指望的普通繡線,它是翠竹色的,帶一點草木青。 江熙沉道:“我叫了布鋪的老板過來問了問,他分辨再三,說這是熙州錦的絲線?!?/br> “熙州錦”三個字一出,薛景閑臉色驟沉:“每年進貢匹數不足一手之數的熙州錦?!” 他說的布鋪老板,肯定不是一般布鋪,管進貢的都有可能。 “對,”江熙沉瞥了他一眼,“這快五月份了,熙州錦和之前給你的清州茶莊的貢茶,差不多是同一時間入宮的,半個月便做成了衣服或是飾物,還敢堂而皇之地穿戴在身上……” 江熙沉頓了頓,別有深意地一笑:“你覺得普天之下,能有幾個人?” 薛景閑沒好氣看他:“你別幸災樂禍了?!?/br> 事情嚴重,他卻并沒如江熙沉意料的如臨大敵,直接道:“明確點?!?/br> 江熙沉微訝揚眉,歪頭看他:“你就知道我知道了?” 薛景閑唇角彎起,沒好氣抬眼看他:“要什么?” “沒想好,先欠著,”江熙沉氣定神閑地坐回去,撇了撇茶上浮沫,“二皇子?!?/br> 薛景閑眸光驟冷。 江熙沉神色微訝:“你看上去好像并不驚訝?” 薛景閑從果盤里拿了個柑橘,剝了起來:“他之前暗中聯絡過我,我對他有所了解,是他的話,不奇怪?!?/br> 江熙沉“哦”了一聲:“圖什么?” 薛景閑玩味一笑:“讓我當他的狗唄,還能是什么?” 江熙沉恍然。二皇子蕭承允和三皇子蕭承堯一文一武,二皇子錢財在手,比之蕭承堯輸了兵力,竟是打上了岷州“山匪”的主意。 薛景閑道:“許我事成之后封侯拜相?!?/br> 江熙沉稍抬起眉:“事成?” 薛景閑睨向他,似笑非笑。 一陣短暫又微妙的沉默,江熙沉也跟著似笑非笑:“今日沒帶劍?我脖子倒是時時刻刻帶著呢?!?/br> 薛景閑氣笑了:“你說你怎么這么記仇?你就不能記點好的?我就沒對你好的時候么?” 江熙沉手一頓,語調倒是如常:“商賈薄幸,我只記壞不記好?!?/br> “哦,”薛景閑嘆了一聲,對這答案絲毫不意外,“那我可得換著方兒欺負你?!?/br> 江熙沉垂下眼簾,又說回正題:“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旁人總想著,二皇子三皇子,非此即彼,總要選一個的?!?/br> “我沒怎么想,”薛景閑漫不經心道,“與虎謀皮,就是得道升天了,繁華煊赫也只是一時的,他能借你的刀殺別人,當然也能借別人的刀殺你,永無寧日?!?/br> “不與虎謀皮,”江熙沉似笑非笑,“難道你想造反不成?” 這二字輕而易舉地就從他嘴里出來了,薛景閑心道他可真是膽大妄為,“怎么,你想造反?” 江熙沉當然知曉他是在試探,他們雖見面日短,卻有多年的合作交情,心照不宣地將所有所為的本心當成了禁忌,避而不談,如今卻無意觸及:“我不想?!?/br> 主家否定地干脆利落,薛景閑唇角笑意耐人尋味:“真話假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