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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當務之急是在薛公子登門退婚前穩住他,這事鬧大了牽扯甚多不好收場,所幸他是先來信一封而不是直接開鬧,這倒是給了他周轉的機會。 還有一個多月就成婚了,絕不能出半點岔子。 他端坐在桌前,持著毛筆,開始寫回信,寫出的字和一邊賬本上如出一轍的潦草飄逸,剛寫沒幾個,手卻頓了頓。 江熙沉思忖幾秒,將信紙揉成團,扔進簍子里,又叫人重拿一張開始寫。 這次紙上的字變得娟秀端正,是簪花小楷,叫人看一眼,就猜這人脾性端莊、大度溫柔。 他寫完,瞥了眼紙上的內容,心道了聲江熙沉你真惡心,強忍住雞皮疙瘩,叫來書童,把封上口的信交給他:“替我送到薛府?!?/br> ** 晚間,薛府。 薛景閑倚在書架邊翻看著舊籍。 他案上堆滿了請柬,都是各家請他赴宴去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什么大紅人。 要不是在等江府的人上門退婚,他還真不介意去湊湊熱鬧,看看京中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 陶憲氣喘吁吁跑進來道:“公子,江府的人來了!” 薛景閑唇角勾了下,毫不意外地放下舊籍,整理整理衣襟,就要跟著出去:“是他父君嗎?” “不是,是個書童?!?/br> 薛景閑手一頓,退婚這么大個事,怎么會只來了個書童? “可是來請定南侯過府商討?” 陶憲將信遞給薛景閑,薛景閑低頭掃了眼,皺眉道:“這什么?” “江公子寫給您的信?!?/br> 薛景閑詫異道:“信?書童呢?” 陶憲撓撓頭:“把信隨便塞給門房就走了?!?/br> “走了?!”薛景閑不可思議道。 薛景閑目光落在信上,表情逐漸匪夷所思起來。 他都寫成那樣兒了,居然只有一封信? 莫非江公子是礙于面子,忍下了,沒和家人直說,而是修書一封要和他私下商討退婚事宜? 那倒也不是不行。 只是既然如此,書童怎會如此不長心,就不怕被人瞧見了? 薛景閑將信將疑地拆開信,端起陶憲之前出去買的好茶,剛喝一口,瞥見信箋上的內容,“噗”地一聲,嗆得直咳嗽。 陶憲嚇到了,忙過去,薛景閑給他比了個待在原地的手勢,自己緩了又緩,滿臉難以置信地盯著紙上的內容。 ——“薛郎親啟,熙沉不在乎你是否心有他屬,是否有他人中意薛郎,薛郎身邊佳人越多,越能證明薛郎一表人才,是熙沉嫁對了人?!?/br> 薛景閑急匆匆往下看。 “薛郎玩心重,乃少年意氣風流,可薛郎堂堂七尺男兒,如今既已加冠,自當成家立業,才能對得起雙親,對得起大殷?!?/br> “薛郎心中有所疑慮,這才修書一封質疑,是熙沉沒有解釋清楚,這完完全全是熙沉的過失?!?/br> 薛景閑的表情開始失控。 “熙沉并未沾沾自喜,此亦絕非施舍,熙沉才質平庸,皇家恩眷,無福消受,只想找個好人家嫁了,相夫教子,齊眉白首,是病急亂投醫,利用了薛郎,但這婚既已定下,豈能說退就退,此乃失信于人,熙沉豈可過河拆橋?而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媒六聘已完,熙沉已經是薛公子的人了,熙沉非君不嫁?!?/br>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無論薛郎如何,都是熙沉的夫君。熙沉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br> 薛景閑的表情徹底扭曲起來。 “薛郎冤枉熙沉了,熙沉健健康康,清清白白?!?/br> “薛郎年方二十一,不慕榮利,難得,不食嗟來之食,志高,富貴落魄只是一時的,來日方長,薛郎切不可妄自菲薄,定要專心讀書練武,考取功名,一展宏圖大志,做熙沉終身的依靠……熙沉拜上?!?/br> 陶憲驚道:“他竟賢惠大度善良到這地步!” 薛景閑怒道:“他竟愚蠢無趣嘮叨到這地步!” “……?”陶憲一臉茫然地看著自家主子。 薛景閑兩手攥著信紙反反復復看了好幾遍,正反也掃了又掃,確定那位江公子不是話里有話,藏了頭什么的指桑罵槐,默了好一會兒,難以置信道:“這他都能忍?!” 他已經把自己能想到的冒犯之語全寫上了,他居然…… “公子,他真是個好主君,”陶憲眼睛里寫滿了向往,“戒妒、溫順、勸學、戒yin、三從四德,知恩圖報……” “你管這叫好主君?” 薛景閑氣得來來回回走動,他不是個易怒的脾性,這些年那么多事過來,也沒多少事能激怒他了,如今卻有些控制不住。 他二十一年來還是頭一回遇見這么無語的事:“愚蠢!太愚蠢了!罵不還口就算了,居然說我說得對……我瘋了娶個裹腳布回家熏陶我,還是娶個木魚在我耳邊天天敲?!” 陶憲道:“公子,他這樣的主君,你提著燈籠也找不著……” 薛景閑冷笑一聲:“我是提著燈籠也找不著這種能讓我瞬間戒掉所有欲望的主君?!?/br> “……”陶憲道,“公子,都說娶妻娶賢,納妾納色……” 薛景閑懶得解釋。 如果說之前,他對這江公子有幾分相讓之意,如今怎么著這婚也必須退。 畢竟還有一兩月就要成婚了,他真要和這人同榻共枕以夫君之禮相待,還要日日在一個屋檐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