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岸上的人

    等我回家看到了門口停著的保時捷，王叔叔站在那里，笑著和我點了點頭。

    王叔叔是我爸的司機。爸爸回來了！

    我進屋才發現mama和爸爸都回家了。中午蔣阿姨特意準備了爸爸喜歡的刺身和mama喜歡的鮮蝦色拉，還有一點其他的配菜。

    爸爸mama都在，太難得了。

    我的爸爸mama是很愛我的，只是實在太忙碌。我爸是集團副總，常年出差，一個月能見到一面就很好。我媽是——我不太好形容她的職業，但她也是很忙的。我偷偷關注了我媽的微博，粉絲多達兩百萬，會分享她的穿搭，她的新愛馬仕，去哪家最近很熱門的餐廳打卡，還經常會出現和一些男女明星的合影。

    餐桌上，爸爸問我：“筱筱，是不是馬上要中考了？”

    我捏著筷子，嘴里還含了半塊刺身，這個問句讓我愣了一下。

    我友善地提醒：“爸爸，我已經高一啦?！?/br>
    爸爸以挑眉掩蓋愣怔，點點頭：“哪個學校？”

    “申城一中啦老公?！眒ama嗔怪地看他，“偶爾也要上上心?！?/br>
    我喝了口果汁，在心里默默糾正，是申城二中啦。

    爸爸看向我，姿態很溫和：“那你想不想出國？”

    我：“暫時不了?！?/br>
    爸爸又點了點頭，一頓飯就吃完了。

    我之所以毫不懷疑爸爸mama愛我，主要是因為我很有錢。

    而我的有錢，多依仗了我爸媽。雖然不常見到我爸，但每個月他都會讓秘書定期給我一個信封，里面裝一萬現金。

    一個月！一萬！

    我花也花不完！

    人民幣作為一種重要的流通貨幣，在許多人為了月薪一萬的工作拼搏不止的時候，我，十五歲，依靠啃老，實現了這一水準。

    我爸給予了超出我消費水平的物質條件，他顯而易見地很愛我。

    下午爸爸又臨時出了門，mama在做瑜伽。每次看到mama，她的造型都略有不同。上次是棕色的頭發，今天變成了茶色的，還剪短了，非常時尚。

    我躊躇了一下，跑過去：“mama?！?/br>
    mama穿著瑜伽服，正在讓她的助理拍照，聽到我的聲音轉過頭：“嗯？”

    我感覺自己有點不合時宜，但好奇心壓過一切，我問：“椰香芋芋好喝嗎？”

    mama愣了一下：“什么東西？”

    我有些局促，差點想抓耳撓腮。我問錯了嗎，應該是叫這個名字呀。

    好在助理jiejie想了起來：“哦，你微博接的那個，七本家的奶茶推廣?！?/br>
    mama轉過頭看向我：“你還關注我微博了？”

    百密一疏，這不就暴露我了。

    我為自己捏很多把汗，幸好我媽沒有追究，只是說：“不知道好不好喝，我拍完照就丟了。你要喝？我讓dy去買?！?/br>
    dy就是助理jiejie的名字。那我怎么好意思呢，我說不用不用，回了房間安分待好。

    晚飯是一桌本幫菜，蔣阿姨很盡心，使出渾身解數，燒了八菜一湯。要知道，換到平時我三四天才能集郵般湊整出這個數量。

    飯后我在客廳徘徊，很想和爸媽分享我的高中生活，包括換了個領袖型同桌，累計問我借了兩千這件事。不過mama洗完澡在房間里敷面膜，爸爸在書房辦公。

    我溜溜達達走了半天，沒人從房間里出來，只有蔣阿姨洗完了碗拿了iPad在餐桌看韓劇，我只能回自己房間了。

    沒辦法，父母都有自己的工作和理想，我們做孩子的也得多包容理解。

    快到十一點時，突然有人敲了敲我的房門。

    爸爸穿著他莫蘭迪灰的絲綢睡衣走進我的臥室。

    我把書本倒扣在胸上等他開口，他像每個公益廣告里演得那樣，坐到我的床尾，關切地看向我，用低沉的聲音和藹地問：“學校還適應？真的不用出國？”

    我內斂地笑了一下：“挺好的，不用出國?！?/br>
    爸爸可能覺得，依靠自己的財力，能給我提供更好的教育資源。但我已提過，我是個脆弱得堪比室內盆栽的人，對新環境的適應能力很差。

    如果讓我出國，我會為一些普通的生活場景憂愁。比如一個人去陌生的大超市把所有日用品都買全，還得結賬、等車、拎著大包小包回家；比如如果晚上水管爆了要怎么辦，是要大半夜崩潰地找維修電話嗎？又比如在全是各色人種，熙熙攘攘的食堂，要一個人對著窗口說我要這個這個這個，我會覺得很有壓力。畢竟我是一個連網紅奶茶店都不敢一個人打卡的人。

    這些在普通人看來瑣碎的事情，件件都能是我心中的大山。

    爸爸被第二次拒絕，也沒生氣，只是點點頭讓我早點睡就走了。

    第二天，也就是國慶節當日，爸爸帶著mama和我去了黃浦江畔。

    窗外是白天的江水和游人，包間里我局促地坐在位子上，而服務員正半跪著給我剪蟹腿和蟹鉗。紅澄澄的蟹被肢解成蟹殼，軀干和腿，蟹殼翻著朝上，露出油汪汪的蟹黃。蟹鉗被剪開，里面是富有紋理的白色蟹rou，我已經聞到香味。

    爸爸看我不動，邊吃邊說：“筱筱，吃啊?！?/br>
    我點點頭?？墒桥赃吥莻€半跪著盤著發穿著旗袍的女孩，還帶著口罩在替我剝殼卸腿。我有些坐立難安，我何以配得上這種服務，為什么要發明這種服務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