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御史大夫 第7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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脫脫不肯,一臉看不起他的樣子:“夜里,是誰像禽獸一樣?你少翻臉不認人?!?/br> 謝珣沒辦法,站起身,脫脫還像八爪魚一樣吊他身上,他只得好聲撫慰:“你最關心自己的前途了,我給你謀劃謀劃,好不好?” 眼波溫柔,手底動作也輕,想放她下來,“你知道,我不喜歡在談公事時這樣?!?/br> 到底是脫脫理虧,她也不喜歡該正經時拎不清,啐他一口,報復完畢,利索地下來了。 她退回自己該站的地方,說道:“我擅長的是做譯語人,沒奢望還能留政事堂,只希望,朝廷能信我的清白,還讓我回典客署,日后,我如果能接李丞的班,我看就很好?!?/br> 謝珣淺笑,身上還沾著她留下的蘭花味道,想必是在院子的花圃里亂跑了。 “那你想過沒有,來御史臺做事?” 脫脫嚇了一跳:“我為什么要去御史臺?我去了,能做什么?能進御史臺的,要么是外放回來的,要么是靠門蔭進去的,都是正經出身,等以后,不想留了指不定出去做個刺史什么的,再回三省混個郎官更上一層樓,我能嗎?你想干什么?讓我去當老媽子打雜嗎?我不干!” 以前雖干的是雜吏,可脫脫對本朝升遷之道是摸得爛熟,也知道自己挨不上邊,勤勤懇懇做好本職,考進中書省,流外轉流內以為終于開了個好頭,一夜全瞎了…… “你這個人,外圓內方,未必不能留在御史臺,我很欣賞你這點?!敝x珣難得這么官腔地夸她,脫脫疑心有詐,“我圓不圓,方不方,都不想進御史臺?!?/br> “為什么?” “因為,我不想再跟你扯上干系呀?!泵撁摯嗌卮鹫f,看他臉色不好,更要拱他的火,“除了中書省,御史臺,我愿意到任何一個官署,朝廷在打仗,缺錢,戶部成了個火爐子,我倒想去戶部跟著長官鍛煉,論理財,我若用心未必就不是一把好手。等將來,說不定我能做個鹽鐵使呢!” 她一副天不怕地不怕,哪里有火坑偏要往哪兒跳的神氣,謝珣看的忍俊不禁,“原來,你早給自己打算好了?!?/br> 試探這么一番,知道她在仕途上還是非常有進取心,完全沒有打算往平康坊那種地方瞎鬼混的意思,謝珣揮揮手,“你先退下吧,明日一早啟程回長安,去收拾下?!?/br> 戛然而止,脫脫撇撇嘴,心里罵句狗男人,從堂中走出來。 一行人回東都,呂次公攜了三省六部幾個長官來相送,謝珣人在馬上,回望女墻上飄揚的旌旗,和默然無聲戍衛的防御兵,東都無恙,百姓往來如初,除了他們,沒幾人知道那場險些成功的陰謀。日頭之下,一切看起來還是那么祥和。 他沖眾人微微點頭致意,馬鞭一抽,道上掀起微薄的飛塵,隊伍開始蠕動前行了。 一路上,脫脫不搭理謝珣,到了驛站,要么親自捧碗給骨咄喂藥,要么跟崔適之討教輿圖,忙得不亦樂乎。謝珣看在眼里,忍著不發作,直到驛站里安靜了,提點她說: “瓜田李下,你不懂嗎?骨咄一個外族人,又不在朝廷任職,我念在他到底是為留后院的事受傷才將他安頓在驛站,你一個沒嫁人的小娘子,應該避嫌。至于崔適之,你更要避嫌,他有家室?!?/br> 脫脫不屑:“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御史臺的人還知道我跟你睡過覺呢,你避嫌了嗎?跟我一個不入流的教坊女混在一起,形影不離的,中書相公還是多擔心自己吧,小心哪個御史反水,到時彈劾你!” 他說一句,她總有一萬句等著,玲瓏的小嘴一張,叭叭個不停。謝珣只好聽之任之,一到長安,脫脫才想起應該討好討好他。 在他去大明宮前,不情不愿湊上去,扯他衣袖:“我的事,你要記得跟陛下說清楚呀!” “這是求人該有的態度嗎?”謝珣眼尾掃她,把袖子拽回來,脫脫氣得跺腳,“那你想怎么樣,是你污蔑我,冤枉我,否則,我現在還好好在政事堂當我的藩書譯語呢!” 謝珣臉上有些不自在,低聲道:“是我的錯,讓你受苦?!彼e目看了看,“你要去哪兒?要是你肯,我讓吉祥把你送家里去?!?/br> 家?脫脫怔了下,搖搖頭:“那是你的家,我沒有家,我也不想去?!?/br> 謝珣眉峰蹙起,“我的家就是你的家,崇化坊太不安全,你就不怕云鶴追李橫波再設陰謀?你要是實在不肯,我給你找個安全的地方落腳,好不好?” 脫脫餓了,她從腰間解下荷包,捏出兩顆蜜餞,專心吃起來:“不好?!?/br> “那你要回崇化坊?” 脫脫嘴巴一動一動的,“我要回,不過我要先找小五?!彼X子里已經開始盤算她的錢了。 謝珣竟沒勉強她,他急著面圣,轉頭吩咐了吉祥幾句,撩袍走了。 脫脫見那一襲紫袍遠去,望了片刻,沒走多遠察覺到有人跟著,一扭頭,發現是吉祥,立刻橫鼻子瞪眼的: “你跟著我干什么?” 她已經讓骨咄先去西市等自己了。 “跟著你,自然是怕你出事,去東都前,你住那破墻頭院子里,我就跟著你了?!奔楣鹿k地跟她解釋,“臺主安排的,我奉命辦事而已?!?/br> 聽他這么不著痕跡的一說,脫脫直哼,一臉“你真多管閑事”的表情,懶得跟他多說話,兩眼盯著銀鞍白馬上的五陵少年們歡笑而過,流露出羨慕的目光: 他們真高興??! 嘴里不忘嘻嘻贊美:“好俊的少年郎!”吉祥看她兩只眼都要粘人家身上了,輕咳一聲,“春萬里,你走不走?” 脫脫沖他一吐舌頭,剛要走,見三兩艷麗絕倫的胡姬閃著碧幽幽的眼,騎著高頭大馬過去,她們衣裳翩然,所到之處,留下揮之不去的脂粉香氣。她若換上這套行頭,騎著漂亮的大宛馬,恐怕整個長安城誰都搶不走她的風頭。 她眷眷地目送人遠去,收回心神:那不是我的長久之道。 如此告誡自己,才往西市去。 大明宮里,太液池碧波蕩漾,綠荷連天,皇帝沒什么心情賞花,和從崔府回來的御醫說了幾句,又聽魚輔國讀前線的軍報,征討淮西,兩線作戰,西線大敗,官軍受了重創,皇帝眉心都要揉爛,神色陰沉在大殿獨坐。 “這怎么回事?之前傳來的捷報不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大???”皇帝摔了軍報,沖魚輔國發火,監軍是他魚輔國的人,這么些天,小勝大報,小敗不報,這次西線瞞不住了,魚輔國冷汗涔涔,跪倒不動。 皇帝頭疼不已,他已經能預料到,明天的延英殿上群臣又要嚷嚷著對淮西罷兵。 一名內侍進來稟報:“中書相公人到了?!?/br> 皇帝見到謝珣時,好一陣打量:小謝清減了,風塵仆仆的,唯有那雙眼依舊明亮如許,眉峰如墨,眸子也如墨,是他熟悉的小謝。 東都的事,皇帝已經了解的差不多,賜謝珣座后,宛若老父親似的:“你回來的正好,看看這個?!?/br> 皇帝示意魚輔國把軍報給謝珣看,謝珣接過,認真看畢,態度很明確:“朝廷敗有敗的原因,總結教訓,再擇良將,打淮西不能半途而廢?!?/br> 要的就是他這句話,皇帝微微前傾的身子這才往后靠了靠,他依然焦慮,人到中年而一事無成的挫敗感折磨著天子,他點點頭: “這件事,等明日朝會再細說,東都之行,你解了一場天大的危機,只是,平盧歸道臨的事,我騰不開手,你老師的死朕只能先記在心里?!?/br> 君臣相對,沉默了好半晌。 “陛下都能忍,臣沒什么不能忍的?!敝x珣靜靜啟口,“臣十七入朝為官,不到十年,青衫綠袍緋衣紫衫全穿遍,把別人幾十年走的路都走過了。臣是想過有一日坐政事堂的首席,但絕不是現在,老師的死,臣很受打擊,也正因如此,臣往后的生涯里沒什么不能忍受的?!?/br> 皇帝看著他年輕的臉,想起文抱玉,心頭不由襲上一陣深深的寂寞,他在東宮幾十載,蟄伏幾十載,年少的豪情萬丈意氣風發也絕不是為了今日的狼狽與窩囊。文抱玉是他潛邸的故人,故人慘死,死在他大業未競的路上,皇帝聲音低沉: “你能這么想,我很欣慰,想必你的老師九泉有知,也應和我是一樣的心情?!彼芸煺{轉了話頭,沒時間追思故人,沉溺傷痛,“糧草始終是我心頭大患,崔相公良策不少,可惜他病倒,朕實在是心痛。你既回來了,先去看看他吧?!?/br> 謝珣從大殿出來,到御史臺視事,發覺崔適之還在,沒說什么,散衙的時辰一到,叫上崔適之: “我去看看崔相公?!?/br> 崔適之回到長安,不進家門,平心靜氣來御史臺把該歸檔的歸檔,該整合的整合,身旁圍了幾人湊上來問東都的事,他很耐心地一一解答了。 不愧是清河崔氏門風孕育出的好兒郎。謝珣心中贊賞,嘴上淡淡,一路不過跟他談淮西的正事。 崔皓的寢居在后院,謝珣一進來,見家仆們各司其職不見慌亂,只是空氣中彌漫的濃重藥氣在昭示著主人已經是纏綿病榻了。 聽說謝珣來了,崔皓昏昏沉沉地轉醒,一口痰卡住,嗬嗬半晌,崔仙蕙給他不斷輕撫著后背:“阿爺,吐出來就好了?!?/br> 崔夫人去了寺廟,榻前只她和小婢子忙碌。眼前一襲紫影掠過,她那疲憊的心方又有力地跳動了兩下,垂著眼,見過禮命人搬來兩具胡床。 “是中書相公?”崔皓眼窩微陷,臉皮子失去了光澤,謝珣坐到他身邊,握住了他伸出的一只手,又硬又干,“是我,小謝?!?/br> 他想不通,自己走的日子不算長,怎么崔相公就病成了這樣?仿佛是知他所思,崔仙蕙柔聲說,“阿爺外放那些年,很多事,都親力親為,修堤堰湖,勸課農桑,繪制輿圖,風里來雨里去,回京時身體就已經大不如從前。后來,入翰林院,也是殫精竭慮,相公走后,戶部的事擔子很重,阿爺便病倒了?!?/br> 她說的委婉,但謝珣心里有什么不明白的,崔皓揮揮手,示意一雙兒女先出去了。 他費力把輿圖取來,就在他案頭,對謝珣道: “汴水的這條道,我苦思冥想琢磨很久,太費錢,不如從淮陰再開辟新的水路,”他干枯的手指在上頭劃拉出很長的路線,謝珣的目光便跟著走,經過潁水,入項城,最終停在郾城。 “我粗粗一算,大約能省下八九萬貫錢?!贝摒┱f起漕運,眼睛難得活氣,很亮,但轉瞬又黯淡下去,“朝廷太難了,當年王摩詰詩里說長安城是九天闔閭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不知道此生我輩人還有沒有機會再見一眼那樣的長安城?!?/br> 恐怕是沒有了。 崔皓心里有深深的悲涼,盛世的夢,盛世的詩人,都早成過去。他老病侵奪,這很可怕,手頭的事情還沒做完,人倒先垮了,這讓人簡直愴然欲哭。 “相公,不必如此傷懷,你好好調養,還會好的?!敝x珣摩挲了下輿圖,“容我明日跟陛下商量此事,官軍要耗糧草不錯,可淮西軍同樣要耗,跟朝廷比,他并不能耗得起?!?/br> 崔皓搖頭:“拖久了,就要生變,陛下如果在淮西打不開局面,河北便更是無稽之談了。我擔心,事情又變得像當年奉天之變那般?!?/br> 先帝朝急于削藩,局勢失控,天子倉皇狼狽出逃,死了無數王公大臣,包括謝珣的父親,也包括清河崔氏的族人。 “我絕不會讓奉天之變再度重演,哪怕我死?!敝x珣聲音極冷,眉宇間隱約可見騰騰的殺意,“相公安心養病,我盼相公早日回朝,共商討淮西大計?!?/br> 窗子那有融融熱流撲進,謝珣便替崔皓打起了扇子,崔皓很過意不去,掙了下,強撐著把糧草的事和謝珣詳說一遍,到最后,面色慘白,冷汗不住,謝珣不忍心,勸道: “相公別說了,等有了精神再說不遲?!?/br> 沒想到,崔皓倏地攥緊了他的手腕,像垂死之人最后的掙扎似的,目光是病態的灼熱: “我怕我來日無多,中書相公不是財官出身,我說句大言不慚的話,許多事,怕沒有下官熟稔?!?/br> 緩了一陣,崔仙蕙進來,伺候父親吃完藥又默默退了出去。崔皓怔怔看著女兒的身影消失在門后,嘴唇動了動,兩只眼,有些渴望地看向謝珣: “除了公事,某還有些私事不知道能不能托付給中書相公?!?/br> 第69章 、淮西亂(2) 面對那雙焦灼的眼, 謝珣若有所思,答道:“令郎這回隨我去東都,人很干練, 相公教化出的郎君,不用托付任何人,他自己都知道該怎么走?!?/br> 謝珣持身清正, 和同僚之間向來只有公事并無私情可言。崔皓連道了幾個是,像是難張嘴,一臉的猶豫, 做老父親的一為兒女的事,那張臉上, 總不自覺就跟帶點討好的神氣。若在平時, 崔皓也絕不肯輕易開口跟謝珣相提, 無奈經此一病,只覺得自己是日薄西山, 心里撲通急跳: “相公過譽了,犬子不才, 他年輕人,還需中書相公多提點。沒吃過什么虧,也沒受過什么氣, 不是好事?!?/br> 好不易把崔適之說完,崔皓的老臉guntang:“相公今年二十有七了吧?” 謝珣心里明鏡似的,微微一笑, 唇齒清晰地告訴崔皓:“日月如梭,我確實是老大不小的年紀了,該成個家,可惜郎有情, 妾無意,要打動一個女孩子的心,原來不是那么容易?!?/br> 這弦外之音,再明了不過了,崔皓怔了怔,一時竟不知接什么話好,滿腔的寥落全都壓在了微顫的短須上。 再多問,那就太直白了,崔皓有些神思恍恍的,最后,也不知自己又說了些什么,命崔適之送客。 臨到門口,謝珣要見一見崔仙蕙,夏風燥熱,崔府檐角下的鐵馬發出清脆聲響,崔仙蕙卻行動無聲,一舉一動,都那么標準。 “我臨走前,崔娘子送我符袋寓平安之意,如今果真平安歸來,這樣東西,還是物歸原主的好,多謝了?!敝x珣把絲線束的符袋拿出,“海上生明月”幾字,清麗淡然,崔仙蕙那顆心急急墜了下去,但面上卻依舊從容,“送出去的東西,自然沒有要回來的道理,宦海風波險惡,臺主留著罷?!?/br> 她裙裾一蕩,引謝珣往花園走,“我有件事,誠心想拜托臺主?!?/br> 謝珣坦然頷首:“你說,只要我能辦到能幫上忙?!?/br> 崔仙蕙神色一凜,止步駐足:“請臺主答應阿爺愿意娶我?!?/br> 到底還是閨秀,這句說完,雖強自鎮定,臉不可避免地紅了,她看著謝珣那張訝然的臉,語速極快: “請臺主聽我說完,我阿爺他,只怕時日不多了,積勞成疾,我雖是女兒,但我自幼受到的疼愛遠甚兄長。我婚事未定,成他心頭郁結,請相公假意應下來。若是阿爺能撐過這劫,我會悔婚;若是不能,”她眉宇間頓凝哀愁,“我要守孝,也自會退了跟臺主的這樁婚事?!?/br> “我知道,這實在是不情之請,也很荒唐?!贝尴赊I眼晶然,她拿帕子不著痕跡擦去,像是風瞇了眼。 謝珣靜默聽完,望著眼前秀麗少女把脊背挺的很直,她素來四平八穩的臉上,有幾分倔強的傻氣,全然不似她平日留給他的印象了。她是個好姑娘,但世上好姑娘多了去,他謝珣總不能都娶回家中? “崔娘子,我的名聲一直不好,不知多少人暗地里忌恨我。所以,我無所謂輿情。但你出身清河崔氏,未出閣的姑娘,不能太想當然,這樣,對你,對你的父親來說,都不是什么好事?!?/br> 他說的足夠委婉,崔仙蕙卻很執拗:“我自己擔著,臺主既不在乎輿情,就請答應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