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御史大夫 第7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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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咄不以為然, 一嗅衣裳,大喇喇說:“你懂什么,這才是純種漢子的味道, 哪像長安的公卿,熏這個香熏那個香,娘兒們似的?!彼麤_脫脫擠巴擠巴眼, “你的小謝相公也熏香吧?” “你在放什么屁?你個蠻夷就是臭!”脫脫跺腳,轉過身,大口吸氣,“要死了要死了, 你能不能洗洗啊,多打幾遍澡豆子!” 骨咄有些冤枉:“這么熱的天,我天天都洗,你不說,我也得洗洗?!?/br> 脫脫對骨咄能沒味兒不抱什么希望,扇扇小嘴兒,眼睛一斜:“你敢去探探路嗎?” 骨咄大笑:“這有什么不敢,不過,好處呢?”他那目光在脫脫身上開始流連不去,脫脫正色警告,“你要真喜歡長安的姑娘,想住下來,就正經結一門親,至于你本人呢,可以在東市或者西市做個牙郎,日子總有法過的?!?/br> “你不跟我回去做皇后?”骨咄戲謔笑,“你如今長安也沒什么親人,破了這個案子,我覺得你倒可以走了?!?/br> 脫脫被他的笑刺到,眼睛一黯,旋即睜得明亮:“你根本不懂,我喜歡長安,喜歡看大姑娘小媳婦,阿翁阿婆,不長眼亂竄的小子。剛出鍋的胡餅,香氣騰騰的羊湯,漂亮的繚綾,鮮艷的口脂,長安的什么我都喜歡,我沒親人了,可我還是把這當家?!?/br> 骨咄若有所思看著她,脫脫已經眉眼一松,偏著頭,打了個眼神:“走,去你住的客棧,咱們好好商量下?!?/br> “你不怕謝珣找你?” “我才不怕他?!?/br> 脫脫雄心壯志地一上馬,持韁走人。 官府出了懸賞的告示,脫脫也擠在城門那看,腳被人踩了,她橫眉豎眼地瞪過去,又擠了出來。 尋常百姓,哪個見這么多錢不兩眼發紅?但可不是每個人都有掙這個錢的命,脫脫覺得自己就是天選之女,蛾眉一揚,有點難以控制的得意,也有翻涌的酸楚。 她人偷偷溜回留臺,剛到院子里,崔適之從窗口那就看到了她,隔著花枝,脫脫也瞧見了他那張清俊面孔,喜滋滋一笑,露出晶瑩的小白牙。 想到輿圖,脫脫三步并作兩步,拎袍進來,笑盈盈地說:“等回了長安,我請崔御史吃饆饠?!?/br> 聽她聲音婉轉,崔適之忍不住微微笑:“為什么請我?” “因為你大方,我問你要輿圖你就給了我?!泵撁撟匀欢徽f道,把崔適之天花亂墜吹捧了一番,什么世家英才,必成萬古良相,不知道崔適之買不買賬,橫豎自己是心花怒放--我拍馬的功夫又精進了! 換作別人,崔適之當然權當東風過耳,但從她那張嫣紅小嘴說出來,就格外動聽,崔適之一時有些懊惱自己幾時喜歡聽人阿諛奉承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英才?”他笑著反問了句,脫脫眨眨眼,神秘道,“你跟中書相公議事,我都聽見了?!?/br> 她指了指他案頭的書,“那是崔相編的郡縣圖志吧,我看你有事沒事抱著研究,跟中書相公一樣,”脫脫“嘖”了一聲,胸有成竹地望著他,“我識英才很準的,你阿爺是相公,現在你的上司也是相公,日后,你肯定是相公,沒跑啦!” 崔適之倒不謙虛:“我是想做相公的?!彼巴?,神思飄遠,“我非盛世人,但求盛世功,我只在詩人留下的那些句子里看見過家國曾有的輝煌?!?/br> 脫脫聽他聲音好似沉郁,爽朗一笑:“崔御史放心,有你這樣心懷社稷的英才,大周一定會輝煌再現的!” 崔適之回頭,她明媚的一張笑臉上全是自信,不禁也受感染,心頭情意涌動可又生生克制住,發乎情,止乎禮: “等春娘子冤情一洗,你還留朝廷做事嗎?” 脫脫篤定地點點頭:“要的,我還要做譯語人,”她又歡快地笑起來,“除了我,朝廷也不好找精通八藩的譯語人,要是升了官,指不定我能接李丞的班呢!” “那我們就是同僚?!贝捱m之微微一笑,“都是一路人?!?/br> 脫脫不知怎的,心頭烈烈的一熱,心中那股郁結之氣也為之一散:“我會為朝廷好好做事的?!?/br> 勇氣倍增,脫脫心血來潮,很不見外地跟崔適之說:“你給我寫個字吧?!?/br> “你想要什么字?”崔適之有些意外,不過嘴里問著,已經開始研墨抻紙,脫脫走到案邊,笑道: “一個勇字?!?/br> 崔適之下筆很快,字是好字,脫脫說不出個一二三,只覺這字兒架子搭的挺好,胡亂吹捧幾句,很珍重地帶走了。 留一個崔適之,還沒來得及問她為什么要這個字,在窗口那目送她窈窕身影消失。 脫脫回到自己寢居,倒頭就睡,她在等骨咄的消息,又在盤算著呂次公幾時帶足夠的人手去深山搜。這不容易,山里地形復雜,除了獵戶,恐怕沒幾人摸得清楚…… 一挨枕頭,就容易犯困,想著想著,她沉進了夢鄉。 月光下,銀輝似水。山里更是寂靜的像世外桃源,燭火幾點,隱蔽地落在叢林深處,平盧的人暫時聚在了一獵戶家。 院落用籬笆圍著,這些人,倒肆無忌憚,依舊架起大鍋把主人打來的野鹿剝了皮,烤起來。 還有心情私下開玩笑,要將鹿皮送給云鶴追冬天做裘衣。 屋里,云鶴追聽外頭有喧嘩聲,唇邊含了絲冷笑,看看李察:“不要太得意忘形了,洛陽的官兵雖不熟悉地形,但也會找到人帶路?!?/br> 李察正滿腹心事的,聽了這話,抬腳出去訓誡了一番素來跋扈的武士們。眾人不太高興,老和尚凈空也在,七十的人了,兩只老眼锃亮,他盤腿坐著那身板肅挺就是尋常的年輕后生都比不上。 老和尚喝著大碗濁酒,手一擰,鹿腿就斷了,那做派,儼然一個兇悍土匪。這些年廟里養出的一派慈善氣,頓時煙消云散。 一個小小的差池,功虧一簣,他在洛陽經營這么久,一朝被毀,心中是十分的失望。但這個歲數了,怎么又會被輕易打倒?好在云鶴追心細,竟能在每日例行點卯時發現少一人。 正吃著rou,有洛陽城官軍中來的細作要見他,這細作,只和凈空單線聯絡。人到后,警惕的一掃四周,跟凈空嘀咕了幾句后,并不逗留,人又消失在了如銀的月色中。 凈空來到屋里,告訴云鶴追:“洛陽城發了懸賞告示,且調集了人馬,我看,他們很快就要進山搜索了?!?/br> 云鶴追在和李橫波下棋,棋盤上,黑子白子廝殺正烈,他并不急:“想在這里找人,恐怕有難度,我們可以提前埋伏,殺他個措手不及?!?/br> 最后一字出口,棋子也隨之一落,李橫波很爽利地承認:“我輸了?!?/br> 此間隱蔽,不是一般人能找到的,更何況,和謝珣一部交手損失又不大。不管是云鶴追,還是凈空,都不甘心就此結束洛陽的計劃。 凈空目如夜色中閃著的利刃,手一伸,替李橫波反殺,起死回生:“云公子和我想的一樣,功不唐捐?!?/br> “大師對法華經領悟的透,晚生受教?!痹弃Q追很佩服這個老和尚,老和尚不是和尚,喝酒吃rou睡女人殺人,什么都做。改變大周朝命運的那場大寇亂,是五十多年前的事了,凈空那時還年輕,已是賊首手下的一員大將,心狠手辣。 這么多年過去,一同造反的那些人墳頭草都碧野連天了,可凈空還活著,不光活著,而且依舊野心勃勃彪悍兇煞地活著。 云鶴追無法想象他在寺廟里是怎么裝下來的,凈空突然笑瞇瞇來了句:“我佛慈悲?!?/br> 瞥見一直冷淡的李橫波,凈空說:“小娘子人孤峭,讓我想起聶隱娘?!?/br> “大師認得聶隱娘?”云鶴追有些驚奇。 凈空雙眸一閃:“那是在河北時候的舊事了?!?/br> 李橫波對別人的傳奇不感興趣,悄然走出,望著漫天皎潔月光,坐下來,她的眼前,漸漸的浮現出一個少年郎的身影來。 騎白馬,戴杏花,從雁塔下走過是何等的年少風流,盡管他總是冷冷清清的模樣,不好接近。人群里,幕籬下她還是個懵懂青澀的小女孩??此谎?,石破天驚,無論過去多少年她總還是記得那一眼。 旁邊,男人們搶rou的聲音又把她思緒打斷,她厭惡地皺眉。這群男人,永遠只知道吃喝,吃飽喝足了,能摟個熱乎乎的女人再痛痛快快睡上一覺,就是人世的全部了。 她覺得他們很臟,當然,自己也很臟,李橫波閉上了眼。有人似乎瞧見她,喝多了酒,醉醺醺地往她身上一撲,臭烘烘的嘴隨后跟著拱上來: “美人兒,叫我摸摸?!?/br> 一雙手準確掐住了她一團柔軟,李橫波目光一凝,殺氣頓生,隨即拔出匕首對準他的脖頸狠狠扎了下去,血花飆飛,濺了她滿臉滿眼,可她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冷酷聽人慘叫倒下,毫不留情地又補了許多刀。 直到人如死豬一般,動也不動,驚動了人群,李橫波才慢慢起身,很平靜問隨行的婦人要熱水。 都知道她身手不凡,可竟殺起自己人來,男人們不樂意了,咋咋呼呼,要吵起來。 一群大老爺們,還能叫女人耍了? 云鶴追聞風出來,看眼前情形,心中了然,好言相勸幾句,又命李察再多弄些野味來犒勞眾人,隨后,將李橫波叫到屋里: “你瘋了嗎?要是這個時候嘩變,你我都別想活?!?/br> 李橫波慢條斯理擦著臉上的血,人很蒼白:“他敢碰我,就得死?!?/br> 她空洞的眼,凝在火苗上,云鶴追心里難得有了幾分憐憫:“我知道你受過屈辱,正因如此,你才更要沉住氣?!?/br> 月色籠罩大地,夜更深了,露水重,兩人在屋里不知說了多久的話,最終,也歸為平寂。 骨咄醒過來時,身上被露水打的一片潮濕,草叢間泛著微熱,他迅速爬起。穿梭一路,回到城中,人在留臺墻外拉了個極具特色的口哨,脫脫忙不迭跑了出來。 “怎么樣了?”她急切從骨咄眼中想要看出點什么。 骨咄一身皺巴巴的,粘著草,人似乎更臭了,一張嘴,口氣也不是那么令人愉快: “確定了?!闭f著從身后雜耍似的,變出只野兔子,拎著兩只耳朵,“給你換換口味?!?/br> 脫脫知道事情成了,嘴角一揚,是個驕傲的表情:“下回,我跟你一道去,不叫你一人冒險,怎么樣,夠義氣吧?” 目光移到野兔子身上,她又搖搖頭:“這不成,你得搞個大的?!眱扇嗽诹艉笤焊浇f話,聽馬蹄聲近了,脫脫眼角一瞥,快速說,“謝珣回來了,我先走,按我說的辦?!?/br> 她急吼吼跑進院子,身后,謝珣跟腳下生風似的,已經喊住她:“你鬼鬼祟祟,跟骨咄又準備做什么?” 脫脫扭過臉:“你才鬼鬼祟祟?!?/br> 謝珣早看到了野兔子,眼神微微一動,她那張臉,永遠都很占理的模樣,神采奕奕,又虎視眈眈。 “官兵準備進山,有幾個出口,我挑了些人把守,你不要跟骨咄胡來打草驚蛇搞砸了我的事?!?/br> 脫脫譏誚笑了聲:“打草驚蛇?南山那么大,山高林密的,你們知道蛇在哪兒嗎?草都沒摸著邊兒呢!”她話說完,大模大樣往自己寢居走。 她余光往后瞥,真奇怪,謝珣竟沒黏糊糊的跟上來,脫脫莫名又氣。直到暮色下來,用過晚飯,也不見謝珣身影,不知他在忙什么,脫脫溜溜達達在院子里走了兩圈,一時無果,想著自己明天還有要事,索性回屋睡覺。 夜里醒來,脖子上出了汗,她略覺煩躁地爬起來,外面月光照的一地如雪,脫脫聽到哪里似有水聲,仔細辨聽,確定是隔壁,十分警惕地摸了出來。 隔壁住的謝珣。 月光下,樹影斑駁,萬籟俱寂,天井旁隱約有個高大人影,水聲嘩嘩,像是兜頭潑下的。 脫脫好奇地揉揉眼,看了半晌,臉忽的一熱,心也跟著砰砰急跳起來:謝珣在洗冷水澡,他人站著,就這么赤條條往自己身上澆,他有病嗎? 她踩到了花草,發出聲響,聽到謝珣那聲冷漠又敏銳的“出來”,脫脫頓時心虛了下,可很快,明白了什么,一臉揶揄地走到他眼前。 謝珣已經裹上了衣裳。 看到是她,人顯然尷尬了一瞬:“還說你沒有鬼鬼祟祟,半夜不睡,你瞎跑什么?” 脫脫離得近,兩人眼對眼,她分毫不懼,小臉一揚:“你想女人了,中書相公?!?/br> 第64章 、東都記(6) 月色清皎, 謝珣人在樹影下把衣裳慢條斯理穿好,人變得釋然:“你半夜不睡,就為了跑過來問我這句?” 脫脫一副我早看穿你的表情, 幸災樂禍上前,小手摸摸他冰涼的胸膛: “你吵到我了,咦, 你怎么不說話呀?你快點回答我,是不是想女人了?” 她手不安分地要往下滑,謝珣猛地攥緊了, 喉頭跟著動了動:“怎么,你是想男人了?” “呸”脫脫啐他一口, 月明星稀, 謝珣的臉半籠月光, 半籠樹影,一副沒安好心的不要臉模樣, 她冷颼颼嗤笑: “我忙著呢,不要臉?!?/br> 謝珣點點頭, 衣帶一扯,大大方方準備讓她看:“好,既然你都識破了我的真面目, 我就不必裝了,你不是一直喜歡琢磨我這里丑不丑,來, 要不要我再點個燈?” 脫脫猝不及防,有點驚奇地瞪著謝珣:“虧你是世家子弟出身,越來越不要臉了?!?/br> 謝珣目光很柔和,尤其浸在月光中, 身上那股清冷勁兒似乎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