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一只偷吃小魚剛被抓住的貓, 顧行一聽到身后聲音的同時, 身上的毛都炸了起來，最后還是沒精打采地回過頭, 掛上禮貌的笑容：您好, 是有什么事情嗎？

    這一回頭他就看到了對方，站在前面的一位臉上寫滿了老謀深算, 而他身后一位拿著文件夾, 西裝革履，姿態恭敬，兩人地位分明，顯然身份也呼之欲出。

    絕不是什么與會學者, 而是聞到了金錢的氣味逐利而來的資本家。

    是為了超導量子芯片來的嗎？顧行一摸摸餓的空空的肚子, 懶得跟他們打太極，直接開門見山的問道。

    榮總因為他的直接吃了一驚，但畢竟跟這些學術界的人物打交道的次數也不算少, 很快就適應了這種坦率直接的風格，也直接說道：我們JR芯片一直是相關領域前沿開發者，如果和我們合作，顧先生不僅可以獲得大量資金的支持，也可以獲得作為商業機密沒有對外界開放的一手資料。

    您可以和未來科技的張總商談相關消息, 顧行一不為所動，就我個人而言，現在并沒有和企業合作的計劃。

    榮總有一些吃驚，就顧行一之前的表現來講，這并不是一位專注于學術的學者，反而更貼近于商業路線。按理來講，他會很樂于和企業合作。

    顧行一看出來了他的疑惑，卻只是點了點頭，轉身就走。

    老板，我現在去預約一下和張總的見面。

    不用了，這位志不在此，我們只能夠通過其他渠道了。榮總搖了搖頭，放棄了直接突破。

    顧行一才走到側門出口，遠遠的就看見樓見岳站在門邊，恰好抬起頭對上他的目光，然后露出了一個溫柔的微笑。

    樓哥！顧行一加快了腳步，走到他身邊，兩人交換了一個蜻蜓點水般的親吻。

    怎么出來的晚了一點？樓見岳和他并肩走著，含笑問道。

    遇上了一個想要合作的老總，JR芯片，顧行一解釋道，算是國內這方面的前沿企業，是個很好的合作伙伴。

    樓見岳卻從他的夸獎中看出了不情愿的意味，微微挑眉笑道：但是？

    但是我不打算過多參與商業合作了。顧行一抬頭看著明靜的天空，桃花眼在陽光的照射下微微瞇起。

    樓見岳看著他的側臉，心中無限柔情升起，忍不住輕輕摩梭著他的發絲：為什么？不喜歡嗎？

    他是知道一一建立了未來科技公司，并且在上一場有關無線輸電的商業戰爭中大獲全勝的，就戰績來講，此刻一一說這句話絕對不是因為受到挫敗以后，放棄對這一領域的探索。

    也不是不喜歡，只是絕對不像對探索學術前沿那么喜歡罷了，顧行一蹭了蹭他的手心，另外一方面，我覺得學術和商業應用應該被分開來。我們不能強求每一位專利的研發者都擁有足夠優秀的商業眼光，能夠在接下來的商業運作中避開資本家挖下的每一個大坑，獲得他們應有的利益。

    所以你不是想要退出商業競爭，而是想探索一條新的模式？樓見岳迅速理解了他的意思。

    是的，就我在國外的見聞而言，往往專利的研發和商業的應用之間會有一些中間人的機構，有效的避免了學者們在將知識專利轉化為金錢過程中遇上的不算小的麻煩。顧行一露出了沉思的神情，但是另外一方面，如何去管理這些中間人，如何找到一條適合國內國情的道路還是一個大問題。

    那這可是一條艱難的道路。樓見岳也微微皺眉，他是一個純理論的學者，對于這方面不甚了解，但也見過一些例子。

    不過不一定是由我去探索啦，顧行一狡黠一笑，我也只是個普通人啦，聽了這個想法之后想要繼續探索的是張揚啦，這些日子他進步很多，也想試著自己干出一番大事，我就放權咯。

    合著是一出無良老板把自己的夢想寄托在可憐下屬上的悲慘故事。樓見岳狠狠薅了把頭，哭笑不得：你啊。

    我還是負責去探索一下子應用市場啦，從核聚變到反物質儲存器，從量子超導計算機再到第二世界，從登陸火星再到生態圈建設，我想干的事情可多了，有些事情在我們這個國家并不是靠資本就可以解決的，還是需要更加有力的機器。顧行一繼續陳述著他的想法，目光已經投向遙遠的天空，眼底仿佛有火焰燃起。

    果然一一還是露出這種笑容最好看了。樓見岳目光化作一片柔和的春水，將志向遠大的年輕人包裹其中。

    那么現在，我們的大科學家，可以先去吃一頓飯嗎？樓見岳笑著攬住年輕人纖細的腰肢，將這個滿心只有未來事業和志向的家伙拉回到紅塵的煙火之中。

    好啊，顧行一后知后覺地摸了摸癟癟的肚子，拉著樓見岳一路走向學校后面的美食一條街，我好久沒有去吃那家的米線了，我們今天一定要好好吃一頓。

    這家過橋米線也算是美食街上的老牌子了，憑借著老板從來沒有吝嗇過的給rou量一躍成為了無數學子們心中的Top 1，頻繁出現在課間餐和夜宵等場合。

    顧行一撿了個位置坐下，手還沒有落下，樓見岳已經拿出紙巾，細細把他面前這片桌面給擦了干凈。

    吃什么？顧行一分了筷子，笑著問道。

    和你一樣。樓見岳坐在他對面，含笑看過來，金絲眼鏡下的眸子里仿佛有星光躍動。

    顧行一只感覺臉皮一熱，心中老鹿亂撞，轉頭招呼老板：過橋米線兩份，不要辣。

    兩碗米線被端了上來，熱氣騰騰，香氣四溢。

    早就餓得迫不及待，顧行一毫不在意形象地埋頭苦吃，等吞掉了大半江山之后，才終于放緩了速度，開始尋找餐巾紙。

    樓見岳慢條斯理吃了一會兒，給他遞了紙巾，還沒有來得及調笑幾句，就見到遠遠有個瘦高的中年人帶著一男一女兩個學生走過來。

    顧教授也來這里吃米線啊，對方十分自來熟，淡定的坐在了四方桌子的另一邊，笑著展示端著的米線，每次我來Q大開會都會在這里走一遭，味道確實不錯，北方很少有這么正宗的米線了。

    不好意思，您是？顧行一抬起眼，回憶了一下腦海里的人臉，禮貌問道。

    Z大郭教授，這位中年人笑了笑，研究量子芯片的。

    32個超導量子比特，實現全局糾纏，顧行一瞬間回憶起了這一位前不久才發過sce的前輩，眼睛瞬間亮晶晶的，身后的尾巴歡快地搖了起來，原來是郭教授，量子芯片糾纏態數目世界紀錄保持者，世界級的大牛。

    不敢當，郭教授擺了擺手，現在還沒有達到50個的臨界水平，等我們哪一天可以實現50個量子比特的全局糾纏時，現在的計算機才可以退伍了。

    有您這樣的前輩在，相信很快可以做到這一點。顧行一笑著說道。

    郭教授嘆了口氣：小顧你就別寒磣我了，如果你對現在的量子芯片有所研究的話，你應該知道我們現在面臨的最大問題是什么。

    是材料性能的不完美，顧行一低頭攪了一攪碗里的湯湯水水，當技術發展到一個層面，歸根結底還是材料問題。也算是我們這個世紀最大的熱點之一。

    為了防止量子比特退相干，外圍電路也必須要用超導材料制成，郭教授直指核心，現在的情況是，理論上，我們的超導材料形成的電路不會有任何耗散，但是材料的特性并沒有那么完美。

    這不僅僅是材料特性的問題，顧行一摸了摸下巴，除此以外，要形成的電路的尺寸也不算小，現有的工藝也不夠合格。我們現在推出來的最新一代的超導材料，還沒有推廣到工業生產的能力。

    但至少我們能在實驗室中得到足夠的材料，郭教授沉聲說道，顧教授，您有信心讓這一款新的材料參與到超導量子芯片的探索之中嗎？

    顧行一抬起頭來，正對上一雙充滿了堅定的眼睛，這是一雙以理想燃料不斷發出光芒的眼睛。

    一旦量子計算機實現，那么在信息領域上，他們的祖國將建立無可比擬的霸權，無論是量子信息的安全加密，還是量子通訊，量子無人機，每一個都將有著沉甸甸的分量，每一個都將為這個國家鍍上一層他人不敢侵犯的金光。

    好啊，顧行一伸出手來 ，我相信這一款材料的面世就是為了這一刻而生的。

    第100章 閑話聚變

    除了這一場小小的合作敲定以外, 這一頓飯吃得順順利利。

    Q大學生的素質還是相當可觀的，即使是偶遇了這么一位板上釘釘的諾獎得主, 他們也禮貌地保持了只遠觀不褻玩的態度，只不過手上的手機沒有停止過拍照而已。

    至于之后他們會在朋友圈舊浪怎樣炫耀, 會去逼乎怎樣編一段故事, 就不是顧行一有機會知道的了。

    回了家，顧行一轉頭就進了書房, 打開電腦, 開始整理起另外一個計劃的數據來。

    是在超導材料上又有了什么新的想法嗎？樓見岳把他一腳蹬開的鞋子放到鞋架上，又去廚房給他倒了杯水, 這才慢悠悠進了書房。

    唔, 顧行一本來帶著眼鏡開啟隱私瀏覽模式，見到樓見岳，把眼鏡摘下，笑著回答道, 就是突然想起來之前和秦教授信誓旦旦承諾過核聚變的事情。

    說來慚愧, 他做出這一判斷，有一半是因為系統在布置核聚變任務的時候，便是針對神光系統的, 至于具體技術細節的處理，顧行一也只有大體的研究方向而已。

    小x，把聚變的資料整理出來。顧行一靠在椅子上，雙手環胸，看著眼前被投影出來的無數文字。

    樓見岳就喜歡看他這意氣風發的樣子, 坐在他身邊的椅子上，和他親親密密肩貼著肩，笑盈盈地聽他解說。

    在兩人的相處之中，漸漸形成了傾聽對方訴說自己的想法，幫助對方理清思路的習慣。

    最早的激光約束核聚變采用的是激光束內爆實現聚變，也是直接在殼層驅動內爆。顧行一轉動著筆，沉吟道，我們要感謝鷹國同仁們為我們做出的貢獻。

    與此同時，小x直接將模型展示出來，無數激光被聚集于一點，直接轟炸在氘氚制成的小球的外表，核聚變被引動，光輝燦爛的爆炸閃耀了整個空間。

    顧行一一手給樓見岳遞上墨鏡遮擋光芒，一邊在爆炸中微微瞇起眼：小x可以對核聚變的過程做一個簡單模擬。

    首先，顧行一暫停了整個模擬，將過程倒退回激光剛剛接觸靶丸的一瞬間，靶丸表面快速被大量能量燒蝕，現在形成的一層是等離子燒蝕層，下一步，形成的等離子會向外噴射，在向外噴出的時候對內

    會有一個壓縮的力。樓見岳補充說道。

    差不多。顧行一繼續進行模擬過程，燃料向中心壓縮，他順手掉出了此時的數據，在密度和溫度兩個指標上的數值不斷上升，我們可以看到，此時內部燃料到達了高密度高溫的狀態。

    隨著數字不斷接近旁邊被重點標出的紅色臨界值，一場小型的可控的核聚變在虛擬世界中發生，金色的光芒在顧行一的手中綻放開來，像一場盛大的謝幕：這種溫度達到了核聚變的臨界點，物質會從里到外的被燃燒殆盡，按照物質的慣性，聚變不會繼續擴大，便也實現了可控。

    可惜直接驅動是基于產出能量沒有因為其他因素下降的原因情況下被提出來的設想。顧行一伸出手，之前的爆炸過程在他手中的演變重復，像一朵瞬時盛放瞬時凋零的金色蓮花。

    樓見岳感興趣地挑起眉：是什么分走了其中的能量？

    顧行一暫停了過程，將細節拉大，被重點標紅的超熱電子出現：超熱電子的出現，嚴重使內爆的品質下降，畢竟是分走了一部分能量。

    另外一方面，他打了個響指，畫面快速倒回激光束沖擊靶丸的場景，激光素并不是均勻地打擊在靶丸上的，在小尺度范圍內空間會被擾動，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在爆炸的過程中，這一點擾動會被進一步放大，所以，另一種選擇出現了間接驅動。

    超熱電子數量降低，入射光吸收率幾乎增加到100%，模擬的對稱性結果近乎完美。

    熟悉的靶丸再一次出現在面前，不同的是，它被存放在黑腔中，多束激光從不同通路射入，然后轉化為x射線，集中在靶丸之上。

    這一次卻并沒有產生意料之中的爆炸。顧行一嘆了口氣，調出小x不知從哪里找來的數據，分析道：這就是間接驅動最大的問題，我們還沒有點火成功。鷹國NIF也不得不從一開始的間接驅動轉向了以間接驅動為主直接驅動為輔的發展方向。

    樓見岳點了點頭：據我了解，鷹國的OMEGA系統一直側重于這方面的研究。

    是的，隨著另外一條道路的開闊，這方面的研究者們發現，只要增加多束入射窗，完全可以同時使用間接和直驅兩種方式。顧行一點了點頭，輕飄飄地增加了模型上的光路，這也是神光的發展方向。

    所以最后的問題還是沒有辦法點火成功。顧行一喝了口茶，語氣中帶著一些遺憾，歐洲在這方面也有不少研究，但是總體以理論為主。

    像是IFSA會議。樓見岳回憶了一下，倒是想起來了相關的組織，畢竟數學和物理一貫密不可分，這些理論會議都是如雷貫耳的。

    是的，說起來在雨國的時間還是太短，沒有機會參與相關的會議，顧行一又想起了系統之前大手筆布置的一大堆任務，可惜最后只是挑揀著完成了一些，他直接伸出手，讓間接驅動的模型在手上放大，影響這一種驅動方式最大的問題是流體動力學不穩定性。

    所以理論上還有很長一條路需要走。樓見岳笑笑，但是實踐上恐怕不止這么點難度吧。

    靶丸的制作就是一個難題。顧行一把模型中的靶丸放在手中，這是一個空心的小球體，里面將會存放我們所需要的氣體，為了保證能夠按照理想的方式進行爆炸，它必須得是一個完美對稱的球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