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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規建等局派來的各個負責人跟徐新多是頭一回見,因此彼此間的路數與喜好也都只是道聽途說,并不曾真正了解,所以剛開席之初,相互之間就免不了進行一番明里暗里的打聽刺探,好估算著稍后的娛樂項目大致能進行到哪一塊哪一步。大家都是口齒利索的,幾度來往間,幾個拍慣了各種馬屁的,見縫插針地便趁機在席間大肆將李平尚在C市時的功績吹噓了一番,仿佛對這位前副市長調離C市前留下的實績與有榮焉。而夸到后半段,又免不了將已故的徐伯達也拎了出來,當著徐新的面兒拼命地頌揚感懷了一番,一通類似于沒有這些老革命,哪會有我們如今的太平好日子的官話套話場面話,更是吐之不盡信手拈來,導致好好的一桌山珍海味,吃到一半,愣是給吃成了一頓社會主義的思想教育飯。 徐新面向包廂的入口坐著,面對一浪接一浪話里話外的恭維但笑不語,偶爾接上幾句,也多是為了舉杯回敬湊過來的酒。 正事兒在開局的半個小時內就已經談攏,徐光早在私下里一一點撥招呼過,故而徐新特意從市里趕來吃這么一頓,更多的只是為了在這一眾的大小佛神面前,再替不便出面的徐光遞個態度露個臉。 于是這被余下的漫漫長夜,在萬般無奈之下,就只能完全淪為了稍后即將開場的聲色犬馬的陪襯和鋪墊。 徐新安然在座,閑置在桌面上的左手虛握著一支高腳杯,將那冰涼的杯頸微扣在溫熱的食指與中指間,不時地引領著貼住桌面的杯底輕微地游移晃動著。 暗紅的酒液在璀璨的燈光中頻起波瀾,隱約的酒香也隨之在鼻尖浮動。他靜靜對著那玻璃杯看著,一片嘈雜中,一張兩個多小時前于那清河路的晚霞中輕輕揚起的笑臉,忽然就不合時宜地浮現在了腦中。 坐在斜對面靠右側的規劃局張書記見他突然地沉默了下去,不禁向前后各對了個眼色,笑瞇瞇地看了眼桌上并沒有動多少的菜肴,隨后帶著些許暗示意味地抬高了聲音,裝模作樣同身旁幾位同僚假意聊道:誒老吳啊,我聽說今兒晚上這紅豆山莊是不是還安排了什么表演來著? 規劃局的吳科長立馬將話頭接了過去,笑道:好像是,他們這兒的三樓每周五晚上都有演出,一般就唱唱歌跳跳舞之類的,不過今天倒湊巧了,據說是趕上山莊周年慶,還請了倆小明星來助興,哎,就前一陣兒C臺還放過的那什么電視劇里的 吳科長說到C臺電視臺,自然而然就順勢朝另一頭的徐新看了過去,卻沒想對方卻仍是毫無反應,只一徑微垂著視線盯著自己手上的紅酒杯。 吳科長頓時有些尷尬,稍稍咳嗽一聲后又叫了徐新一聲,朝頭頂天花板遞了個眼色問道:徐先生,要不咱到上邊兒看看去?橫豎周五嘛,明兒不用上班,咱也消遣消遣,放松下。 徐新卻還是沒吭聲。 吳科長不禁跟周圍都對視了下,一面心中暗忖:難道不是好這口的?一面又叫了他一聲:徐先生? 徐新終于從神思中抽身出來,向對面幾位看了過去。 吳科長松了口氣,趕緊又笑了笑,欲把方才的話再重復一遍,卻不想還沒來得及張口,徐新便直接從位子上站了起來,隨后一把取過旁邊微型架上鉤掛著的大衣挽在了手臂上,淡淡一笑后婉拒道:不了,我九點以后還有事。你們玩。 張書記趕緊跟著站了起來,挽留著:哎徐先生,您看您,難得來X縣一趟,別急著走嘛。這不,大家伙兒都還沒聊夠呢。 徐新不為所動,將在座的大致掃視過一圈后,又微微笑了一笑,意味深長回道:不急,年后我會常來,只要張書記不嫌麻煩,要聊,我們今后有的是機會。說著上前跟所有赴宴的領導一一握了下手,又簡單寒暄了幾句,便在一眾持續的留步聲中離開了包廂。 小王接到通知說到大門口接人時頗感驚訝,因為按他以往的經驗,類似的飯局對方是萬不可能這么早就離席的。 八點三刻,按道理,該正是酒酣耳熱興致正濃的時候,怎么會這個點就說要走? 徐新很快從那光暈流轉的酒店大門中走了出來,攜著一絲預兆著寒冬的冷風拉開車門坐進了車。隨后閉著眼低聲說了句:走。 小王被對方這突如其來的指示弄得一愣,向來自認還算了解老板心思的他,此刻卻不由得有些發蒙。 走?走去哪兒?是回事前訂好的下榻酒店,還是趁著時間還早,直接連夜趕回C市? 徐新雙目微閉地斜靠在后座的椅背軟墊上,身上還隱隱透出絲適才在包間里沾上的酒香。 他似乎很了解小王此時心底的疑問,略一停頓后,又徒自接到:隨便走走。 好。接到第二道相對明確指令的小王立刻應了聲,發動車往來時的路駛去。 01年時的X縣除卻在一些重要的主干道上完成了修繕,其余大部分的道路還未及大肆擴建,因此車一開進人群相對密集的地段,速度就不得不減緩了下來。 于是一股微透著涼意的風,便斷斷續續卻分外溫柔地從小王特意留出來的窗縫中吹入。 徐新一手支著額頭,雙目緊閉地在這靜謐的空間內稍作了片刻的休憩,卻沒過一會兒,又自那混沌疲乏的腦中兀地閃現出了一條在夕陽下被染紅的林蔭路,以及在那條路上的,一個毫無征兆出現,卻又迅速從視線消失撤離的人。 一遍又一遍,仿若一個無限輪轉擾人清靜,卻無法停歇的醉夢。 于是二十分鐘后,已然把距離高速最近的這塊區域轉了將近兩圈半的小王,突然又聽見自家老板從后方傳來的一聲近乎囈語的吩咐:去清河路。 掠過的路燈頓時又如同掙脫了束縛的倒卷膠片,向相反的方向延展而去。 15分鐘后,車被停在了白天剛經過過的清河路上。 徐新一言不發地對著車窗外的某個地方看了一會兒,數十秒后,抬手將整扇窗徹底地降下。 一股寒風猛地從驟然大開的窗口灌入,吹得坐在前面駕駛座上的小王冷不丁一哆嗦,連忙出聲提醒道:先生,小心著涼。 徐新卻沒理會,只繼續在這略顯張狂刺骨的風中,異常沉默地將目光定在了不遠處的狹窄校門上。 只見眼前一派暗沉的景色在沒了白天攔在跟前的那一層玻璃的遮擋后,變得更加地立體清晰起來。 路邊的照明與校門口門衛室里的燈光交相呼應著,將門庭上簡單利落的X縣第二中學幾個大字堪堪照亮。他盯著那成色老舊的學校牌匾一語不發地看著,許久,微瞇了瞇雙眼,從外衣口袋中掏了枚煙盒出來。 一根煙隨即被夾在了微涼的指間,卻還未及被點燃,耳邊忽然恍惚響起了一道久違含混的聲音,似是穿越了重重的破碎時光,無比模糊地落在了耳畔。 徐哥。 他定定望著那在風中被吹得東倒西歪搖曳不斷的火光,良久,緩緩吐出了口氣,將手上的東西又反手全都放回了口袋。 隨后升上車窗,淡淡地沖坐在前端正偷偷觀察著他的小王道:回去吧。 小王忙搓了搓有些發涼的手,答應了聲,欸!掛好檔之后卻又忍不住問:先生,是回哪兒? 也實在不能怪他這一晚上接連兩次發揮失常,對老板連下的兩道指令都一頭霧水不明就里。實是因為這一晚的徐新相較于平時而言太過反常,不,或許應該說,是從下午兩人被堵在了這條清河路上起,對方的狀態似乎就發生了某種微妙的變化。 可究竟這變化在哪里,小王一時卻也說不上。 他只知在自己開始接觸徐新的這五六年里,對方一直就是個鮮少將內里情緒外化的人,除了在回到竹園碰上徐媛,又或是跟據說一同長大的發小丁經理在一塊兒時才會流露出難得的溫情外,其余時候,多數都可稱得上果敢冷靜說一不二,甚至因為這份過于極致的理智冷靜,有時會讓對方給人以一種無情或冷漠的印象和錯覺。說夸張一點,他跟在徐新后身邊跑前跑后忙活了這么些年,可以說就連男人間最常見的借酒消愁或買醉發泄等類似的情況,都幾乎從未再對方身上見到過。 故而在小王的認知里,這樣一個人,在做任何事情時,哪怕是一時遇挫,都始終是目的明確從不含糊的,同時亦更不會輕易因為什么就感到猶豫糾結,或干脆徘徊不前, 可今晚的徐新,卻莫名地給人以一絲微弱的茫然,亦或說是無措的彷徨感。 從傍晚看到那個問包的年輕男人無法收回的目光起,再到幾分鐘前再次回到這條路上,對著同一個方向無聲地凝望。 還有那原本舒展卻無端凝聚的眉,以及被拿起又輕放下的煙。無一不昭示著他身上那份格格不入不同尋常的躑躅,與遲疑。 小王沒敢多問,雖對方的表情在將車窗重又關上后便又即刻恢復了漠然平靜,可他卻依舊直覺徐新此刻的心情應算不上有多高興,于是便只靜對著手中的方向盤,等著對方的答案。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分外沉寂的車廂內才終于又響起了那熟悉的低沉的聲音。 回C市。 小王立馬掉過頭,迎著濃重的夜色,一路往高速的方向去了。 可令人沒想到的是,這一回在他眼中極為難得出現在徐新身上的反常表現,并沒有就這樣在那個狀似平平無奇的夜晚止步。 一個月后,衛生局的審批正式下來,X縣那頭又發來邀請,說想就制廠方面的相關細節和規定在做進一步的核實和商榷。那時候徐新正在B市為合作案的鋪墊籌謀奔走,若想在X縣方約定的時間前趕回去估計夠嗆,而對方一得知徐新這邊的情況,立時就又改了說法,說不碰頭也沒什么要緊,改成線上溝通也可以,或者派個對建廠事宜較了解的管理層過去也一樣。 小王原本以為,彼時已快分身乏術的徐新,必定不會再赴這個掛羊頭賣狗rou可有可無的局,就算不推掉,也只會再找個公司里信得過的諸如像丁經理這樣親信的去走一趟,然而叫他大跌眼鏡的是,就在兩方最終敲定好吃飯的那個下午,徐新竟然風塵仆仆毫無征兆地出現在了公司的樓下,并隨意找了個借口將丁華留下,獨自帶著小王驅車趕往了X縣。 于是在近兩個小時的車程后,兩人無可避免地再一次來到了去往紅豆山莊時必經的清河路。 同樣的夕陽下,是同樣擁擠的十字路口。 而車也同樣不出意外地,再一次被迫暫時停在了那個名叫X縣第二中學的門口。 大批的學生正從二中的大門涌出,不時伴隨著此起彼伏的自行車的按鈴聲,和等在門外的家長彼此熱絡的交談。 徐新將車窗降下小半,一雙眼睛似僅是因不耐車子過長的停滯等待,不動聲色地投向了車外。 小王也仍舊只靜靜地坐在駕駛座,一面注意著前面的路況,一面透過車內的中央后視鏡,暗自觀察著徐新臉上的神色。 果然,在不到五分鐘后,X縣二中的校門口忽然走出了一道讓人略覺眼熟的青年身影。 對方肩上背著大方簡易的公文包,顯是脾氣人緣都極好,就和一月前在這路邊撿到失物四處詢問時碰到的一樣,一路走來,不論見著誰都是一臉溫柔的笑。 路邊及校門口不斷有認識他的學生或家長跟他熱情地招呼著。 林老師,明天見! 林老師,出來吃晚飯??? 又或者林老師,晚上還得看自習吧?辛苦辛苦,我們孩子愛偷懶,背書和文言文方面還請您多幫忙看著點。 一聲接一聲的林老師從各個方向七零八落地傳來,而徐新的視線,也在這一聲又一聲的寒暄招呼中,牢牢地鎖定在了那個笑著回應所有人的溫柔側影上,再沒有移開。 車流很快就有了松動,不多一會兒,那道將徐新全副心神都吸引過去的身影也迅速踏上了前方不遠處的人行道,幾秒后,悄然消失在了清河路的另一頭。 小王微偏轉過臉,借著窗外昏黃的光線迅速向身后的徐新稍瞥去一眼,隨后帶著些請示意味地叫了他一聲。 徐新沒有應,只和上一回在這碰見對方時一樣,對著對方離開的地方默不作聲地看了片晌,而后伸手將車窗重新關上,扭回頭面色如常地闔上了雙眼。 經歷過上個月在X縣時徐新所展現出的種種異常,小王對眼下類似的狀況已然能應付得頗為自如,此刻見對方不答話,便也不再問,徑自掛著檔跟在了漸漸開始慢速向前移動的車流后,一路向酒店的方向駛去。 三個小時后,徐新再次從紅豆山莊提前退了出來,隨后讓小王驅車在周遭轉了一圈,又沿路折返回到了清河路。 有了上一次的經驗,小王自動將車停在了X縣第二中學的對面后,便默默地熄了火,坐在位子上不再出聲。 徐新對著不遠處被零星燈光照亮的學校大門又看了好一會兒,忽然打開車門走下了車,背倚著車窗點起了一支煙。 一陣薄霧即刻接連不斷地從指間隱隱升起,飄散在光影暗沉的路燈下。茫茫的一線,仿若是盤踞在心口難以捕捉的的思緒,還未及等在這漆黑夜幕下寫出一個完整的字,便又被驟起的風一吹,消失得一干二凈無影無蹤。 小王坐在車里,無法窺測到此刻沉默無聲背對著自己的徐新臉上究竟是何種表情,只能借由對方不斷吞云吐霧的舉動來做間接的揣測。他不知那個接連三次將徐新引來,卻又只一徑隱在暗處不在對方面前現身的年輕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也無法判別徐新這一次又一次的停滯躊躇背后所蘊藏的究竟是悲是喜是憂是怒。他只知道對方在一根煙的時間后,再一次面無表情地坐回了車里,隨后在返回C市的路途中,突然低低開口|交代了句: 去查一下這個二中。頓一頓后,又補充道:不要讓其他人知道。 小王按下心底的驚詫疑惑,立刻應了下來。 又一周后,徐新在B市的行程終于暫時告一段落,結束了長達半月之久的出差工作。 而冬天,也在他返回竹園的那一天起,正式在C市降落。 書房里準時出現了一份小王早已準備好的有關于那個人的詳細材料。 徐新坐在桌前,定定對著那份在燈光下安然靜臥的牛皮封無聲地看著,許久,才伸出手去將封口的纏線不急不緩地慢慢拆開。 紙封里的東西不多,除卻一份紙質的書面資料外,剩下的,便都是一張張或近或遠,或白天或黑夜跟拍下的有關于那人的照片。 徐新將照片上的人快速掃過,隨后將其歸攏,背面朝上地暫時合蓋在了桌子的一邊,略一停頓后,又拿起了被壓在牛皮封下方,相對來說沒那么生動鮮活的文字信息放到了面前。 小王辦事向來周到用心,對自己一周前所交代的話的言外之意的理解顯然也很是到位,說是去查學校,但事實上手上拿到的這一沓材料,不論從圖片到文字,其中真正涉及X縣二中的卻少之又少,絕大多數的反饋,都精準無比地落在了那個林姓的青年教師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