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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蒙蒙的那一小方地方,她待了十幾年。至于是十幾年,她也記不清了。 她忽然想起良時來,他這會在想什么呢?他會懷疑她的身份么,要是知道八艷再也回不來了,他會來找她么? 她還在奢望他來找她! 連她也不敢惹薛良均,處處被打壓的良時,他敢么? 怎么事情發展成這樣了呢,她滿心的委屈,還有懊惱,當初和良時跑了該有多好,要什么賣身契,現在倒好,落進狼窩里,被一只狼死死拽著,她心里害怕的要死! 翻了個身,朝里側躺著,淚水從眼梢里滔滔流進鬢發里。借著還沒清醒的酒意,昏昏然又睡過去了。 ☆、15 世道不太平,接二連三的戰事,爆炸籠罩著整個北方。平遙康寧堡的一條鐵路,運輸著洋人的藥材,不知怎的半路突然爆炸了,洋人哪里肯罷休,糾紛一直鬧到了北平。 薛良均是北平的土皇帝,坐享其成的事兒干多了,爛攤子他也還是得要收拾的。 八艷倒是高興,看不到薛良均自是是好的。在屋里歇息了三四天,身上的紅疹子都褪去了。 一大早,起了大霧,八艷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等著太陽慢慢升起來。以前就很羨慕這樣安逸的生活,可過了三四日,卻又覺得乏味無聊的很。 鳳溪是她房里的丫鬟,整日整夜跟著她屁股后面,生怕她跑了一樣,她知道,一定是薛良均派來監視她的! 她瞇了瞇眼,雙手枕在頭底下,打哈哈問著:“鳳溪,你說薛良均他有多少錢?” 鳳溪一怔,心里瞧不上八艷,一個妓院里出來的人,能指望她有什么出息,畢恭畢敬答道:“大少是北平大督軍,這整個北平自然都是大少的?!?/br> 八艷想了一下,說了句也是,起身道:“我要出去一趟?!?/br> “夫人,你不能出去,大少……” “薛良均說過不讓我出去?”她小心翼翼的問著。 鳳溪頓了頓,大少自是沒有親口說過不讓她出府,可這不是明擺著的么,為難的勸著她:“夫人,你看外面世道那么亂,咱們就呆在府里不好么?” 這么一說,就是沒有不許她出去了。 八艷站起來,徑直往屋里頭準備換衣服,也不回頭,伸手示意著:“有什么的,整個北平不都是薛良均的,我是她老婆,我有什么好怕的?!?/br> 一會兒功夫,八艷就出現在了大街上,穿了一身紅暗綠的枝紋旗袍,帶著一頂小氈帽,上面還夾著一束黑干花,帶著蕾絲手套。真是身份變了,連穿衣服的樣式都變了,可不變的還是那點花哨艷麗的風格。 八艷站在大街上,鶴立雞群一樣招人注意。八艷有一樣好處,就是沒心沒肺,她不管別人死活,自己快活是正經。 大搖大擺的進了醉仙坊,醉仙坊名字聽起來像是妓院,可人家確是正正經經的賭坊。門口大墻上貼著兩張禁止賭博,里面賭的熱火朝天。 八艷以前就想進去賭兩把,可舍不得錢,要是賭贏了,這輩子也不用愁,沒準還能離開繁樂門?,F在倒好,不費一點勁就全都實現了。 八艷進去了就再沒出來,賭能使人上癮,更能使人發瘋,八艷這樣沒有自制力的人,哪樣都占了。 天快黑了,賭場要關門,八艷是被趕出來的。 她欠了一千大洋。 這下子怎么辦呢,她本來想著是照著一百塊大洋輸的,現在倒好,輸了一千,回去薛良均會不會一槍打死她。她簽了字據,讓人去督軍府要錢,這下她好像有了不回去的理由了,她這樣的禍害,她就不相信薛良均還會要她! 迎面撞上一個人,倒不是湊巧,是故意的。八艷一抬頭,發現竟是錦繡。 八艷欣喜的看見熟人,叫道:“錦繡,這么晚了,你怎么出來了?” 錦繡左右打量著,高興道:“我老遠瞧著,還以為看錯了,你現在真好看,看來大督軍真是會疼人,你找著好道兒了?!?/br> 八艷覺得沒什么可解釋的,對錦繡說了她輸掉了薛良均一千大洋,錦繡嚇得半死,趕忙回頭要離開,八艷下死勁地拽住她不讓她走。 “錦繡,你得幫我,我現在該怎么辦?” 錦繡劈臉罵她,“該怎么辦?你輸錢的時候怎么沒想到呢,我能怎么樣,你回去求求大少,沒準他一高興就替你還了!” “你簡直是在放屁。一千大洋呢,我怕督軍府都要押出去?!?/br> “那怎么樣,你還能不回去?” 錦繡話剛落音,前面汽車大車燈耀眼的照著,八艷回過頭來,刺的抬手遮眼,定睛一看,這不是薛良均么! 現在逃也逃不了了,連忙碌的薛良均也來了,要債的肯定是追到門口了,否則他也不會親自來收拾她。 默默然上了車,連錦繡也被她拽上了車,汽車浩蕩蕩開回了督軍府?;亓宋葑?,她一句話也不說,就站在臺階下,等著他發落,她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犯了錯。 薛良均晾了她一路,在前面走著,突然回頭看見她站在臺階下,像個犯了錯的孩子,平日里看見她張牙舞爪的模樣,如今一副斗敗的母雞,他嗤的一聲笑了,“你倒是知道自己做錯了,說吧,錯在哪兒了?” 八艷沒看見他咧嘴笑的模樣,只聽見頭頂上嚴肅的聲音,以為他生氣了,懦聲道:“我不該出去賭錢,還輸了那么多錢……”她聲音越說越小,最后干脆不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