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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婉低聲應了,心思卻全不在她身上,只拿余光小心的覷著一側的靖安,見她紅衣張揚,容顏鮮妍,還是一貫目中無人,高高在上的姿態,越發襯得她此時處境難堪。再一想著謝謙之竟是真心求娶,心里就跟貓抓一樣難受,恨不得狠狠的撓上她幾爪子才解氣。一霎時心中不知轉了多少個念頭,面上卻是做足了小心怯懦的樣子。 靖安自是覺察到她余光里的打量之意,唇角輕揚,似笑非笑的神情越發的惡意十足。 “娘娘……”嫻側妃身旁的大丫頭快步進了里屋,附耳輕言了幾句。 嫻側妃微訝,見眾人都望著她,才端莊笑道:“宮里傳話,趙側妃褫奪妃位,王氏晉為側妃,封號慧。陛下的旨意估計要傍晚才到?!?/br> 屋里靜了一瞬,便聞聲聲恭賀,除卻嫻側妃,王婉就是這府中第二位有封號的側妃了,連孫側妃都要位居其下了。 王婉面上卻沒多少喜色,只道:“我福薄,沒能留住子嗣,如今怎配居妃位?!?/br> 王夫人勸慰道:“殿下憐愛你,你豈可再妄自菲薄,來日方長,不可再傷心了?!?/br> 靖安冷眼看著,只當是看一出好戲了,表姑這嫡母倒是做的滴水不漏,慈愛寬厚。 嫻側妃待眾人住了聲,才斂袂行禮道:“還要恭賀皇子妃大喜,?;首渝缯Q麟兒,皇上皇后的賞賜已到府中了?!?/br> 什么!王婉如遭雷擊般愣在那里,錦被下的手陡然攥緊,將一截單衣揪得變形,面色蒼白如鬼,愣愣抬頭,上下嘴唇打著顫,輕若不聞的問道:“皇子妃有孕了么?幾……幾個月了?” 她探身的姿態分明如花梗迎風輕彎,只是眼里藏不住的冷厲和飄忽的口吻叫朱初珍有些不安,甚至下意識的護著小腹后退了半步,被靖安扶住后才驚覺自己有些失態。 “表姐有孕已三月有余,只是一直在母后跟前侍疾,到離宮前才被太醫診出?!?/br> “恭賀皇子妃大喜?!币粫r間眾人皆行禮恭祝,連王夫人也回過神來拉著朱初珍的手說著祝賀的吉祥話。 “三月有余……三月有余……”王婉低不可聞的兀自呢喃,纖弱的身子像拉緊的弓弦一般,像是陷入了極大的凄愴不安。楚豐說正妃有孕前不允其他子嗣誕生,可朱初珍已經懷孕了,她的孩子本可以保住的,她的孩子本可以保住的! 分不清是悔是恨,王婉只覺得細細的疼痛從心口蔓延,如針扎如刀割,甚至比她從回廊上摔下來還要疼,渾身的血都要凍結了一般,我的孩子??!想喊想暢快淋漓的大哭一場,千頭萬緒涌上心頭,終是眼前一黑陷入昏暗當中。 眾人皆驚,又叫了大夫來。朱初珍小坐了會兒,便和靖安回去了,待王夫人走后其他人也三兩成群的散了。 到傍晚,楚豐回府,圣旨下,公主的車駕也離了三皇子府。 殘陽如血,屋子的血腥味經久不散,王婉抱膝坐在床上,雙眼空洞,地上是破碎的藥碗和褐色的藥汁,梅香跪在地上,低著頭,周遭一片死寂。 楚豐掀簾而入,長身玉立,微皺的眉頭像是在意,可是卻又透露著一股漫不經心,他自尋了地方遠遠的坐了,看了梅香一眼:“下去?!?/br> 王婉的眼神總算有了焦點,她極其緩慢的將目光轉到他身上,認真的在那張臉上探尋著,探尋著他是否有一絲在意,許久,才冷笑一聲,聲音死氣沉沉、沒有一點起伏:“你是不是早知道了,殿下,這是我們的孩子,殿下!” 她雙眼通紅,目眥欲裂,話到最后,近乎尖利。 楚豐眼都不曾抬一下,語氣平平:“反正你要的都到手了,你的孩子你自己都不在乎,還要我在乎?還有,只有初珍懷的是我的孩子,那只是你的孩子?!?/br> 見王婉眼中滿是不可置信和怨毒的恨意,恨不得撲上來的樣子,楚豐嗤笑了一聲,并不在意:“王氏,你好自為之?!?/br> 言罷便毫不留戀的轉身離去,天邊夕陽收起了最后一絲余暉。 許久,屋里突然響起一聲尖利的嚎啕,和上氣不接下氣的悲泣。 小廚房里,梅香靜默的看著罐子里逐漸沸騰的湯藥,撲面而來藥汽聞著都苦不堪言,聽說俱是靈芝些大補的藥材,旁人羨慕都羨慕不來,可只有吃到自己嘴里才知道是苦是甜。 此夜無月,星辰漫天。 大寶寺內只有僧人做晚課的梵唱隨著裊裊的煙一路飄忽而上,古井里一對錦鯉自在嬉戲,動靜皆如畫卷,窗前的竹風鈴無風自動,低啞輕吟。 慧明大師立在窗前良久,渾濁的眼里透著歷經世事的滄桑與智慧,直至一顆星辰緩緩向西墜去再無蹤跡,才合十念了句佛號。 鳳星已隕,命數有變,終是要變天了。 “南無阿彌陀佛?!?/br> 第六十一章 日升月落,又是新的一天,陽光耀眼,樹木蔥郁,黃鸝鳥在枝頭輕唱。靖安只覺得這是重生以來她睡得最舒心的一個夜晚,巧兒給她梳妝時都覺得公主整個人都明媚鮮妍了幾分,一時心血來潮的點了個蓮花鈿居然也沒被罵。 這份好心情一直延續到靖安用罷早膳,安寧宮里的嬤嬤突然來請。 長舒一口氣,靖安知道此事定瞞不過母親,撫了撫裙上不存在的褶皺,輕聲道:“走吧?!?/br> 果不其然,進了安寧宮第一眼看見的就是跪在地上的寄雨,徐姑姑上前道:“公主來了,娘娘在寢殿?!?/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