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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兒奉了熱茶,靖安接過,遞給了楚豐,嘴里卻沒有一句話語。 楚豐的目光從茶盞上移到她捧著茶盞的手上,十指纖纖,皓腕霜雪,只是手腕處卻是骨節突出,不堪一折般的消瘦。霜色的交領上襖,淡紫色的云紋百褶裙,兩根銀簪,眉間清愁如許。這分明是他的meimei,卻又分明不似以往的靖安了。 楚豐拿過茶盞隨手擱在在欄桿上,靖安只覺得頭上一重,卻是楚豐揉了揉她的頭發。靖安詫異抬頭,卻難得的看見楚豐笑得寬和。 “靖安,一晃眼追在我屁股后面的小丫頭竟然也要嫁人了,還真有些不習慣呢?!?/br> 靖安有些晃神,愣了好半晌。 楚豐說得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得她都有些記不起來了。那會兒她還很黏這個兄長,踩著細碎的步子搖搖晃晃的去抓他的衣角,那會兒表姐她們也常常進宮,阿顏年紀小但總是冷著一張臉,只有這個兄長會陪著她鬧。只是記憶里的美好都在不經意間遺忘,反倒是謝貴妃冷漠疏離的面孔越來越清晰。 靖安心思百轉,卻不知道該開口接些什么,好像無論說些什么都顯得虛偽而做作。 楚豐手畔的茶盞散盡最后一絲余溫,風揚起他的鬢發,靖安忽然發現,楚豐內斂的眉眼是她所見過的最像父皇的了。 “靖安?!彼麖呐坌淅锶×藥讖埰鯐f給她,靖安偏過頭有些困惑的接過來,細看了下大概知道是城郊的一處莊園房契和數處地契。 “三哥?”靖安一時不曾反應過來,愣愣出聲。 “拿著吧,不是快生辰了嗎,算是我和你嫂子送給你添妝的。靖安……父皇定會為你尋個好親事的?!背S勸慰道,心里真正想說的終是歸于緘默。 不要攙和到男人的事情里了,靖安,我還當你是meimei,為了當初僅剩的一點情分,也為了初珍,我不會趕盡殺絕。 那疊紙讓靖安攥得死緊,楚豐的意思她怎會不明白,可是越明白,這條路就越漆黑的讓她不知道該向哪里走去。 “你在威脅我?”見楚豐漸漸走遠,靖安冷冷叫住謝謙之,聲音輕的只有兩人可聞。 “偶遇而已?!敝x謙之并不屑于去解釋什么,雖然明白靖安必是不信的,卻在聽到那聲冷笑時,一顆心再度被攥得生疼。 他其實并不如靖安想象的那樣輕松,杏林春宴,時間太緊而他要的卻太多,觥籌交錯下掩蓋了多少陰暗的交易,他熟知那幫人的心性和如虎狼般的欲望,算計亦或是被算計,都不是件輕松的事情。 還有這雙腿,謝謙之原想著再見她的時候他是能站起來的,即便是支著拐杖??墒且粓龅勾汉洼p易的觸發了舊疾和他急功近利埋下的禍端。 他知道,靖安說的那句話不是作假,心底的不安像一個無底洞一樣不斷的擴散。 “你想好向誰尋求庇護了?”渾然不覺間謝謙之問出聲來,聲音一落,眉頭就緊緊皺起,嘴角也生硬的抿著,眼神卻不自在的停留在靖安身上。 卻只見靖安眉眼低垂,一副晃神模樣,謝謙之喉嚨里不禁溢出一聲冷笑,索性破罐子破摔:“到底是哪家,王家?張家?還是朱家?你若是為難我倒是可以幫你權衡利弊?!?/br> “無論是誰!”靖安打斷了他的話,再認真不過的注視著那雙她曾經無比眷戀的眼睛,補上了下一句。 “無論是誰,都不可能是你了,謝謙之?!?/br> 明明是春日,謝謙之卻像是寒冬臘月里踩碎了結冰的湖面,冰冷的湖水從四面八方涌來,連血液都好像被凍結了一樣不再流動。 不是沒想過的,她性子這樣絕烈,必不會輕易改口。他卻也是最了解她的人,知道她所有的弱點和不容觸碰的痛處。謝謙之想著服軟也好硬碰也罷,他總有辦法先穩住她的??墒且磺卸贾皇撬氲亩?,身處其境,他的腦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所有的準備都成了擺設。 唯一鎮定的或許只有那副欺人的外表,冷漠的定格在那里。 “謝謙之,你的心思我猜不著,但是我會努力的活下去,好好的活著。當然,如果你不計前嫌,我會更感激?!敝x謙之從來不知道,原來靖安的話可以像冰渣子一樣戳他的心窩子,讓他那么疼。 寬大的袖子下他狠狠攥住靖安的手腕,手掌里傳出溫度幾乎要把人灼傷,靖安看了眼遠遠侍立的宮人,見無人注意,這才冷道:“謝謙之!” 她突出的腕骨硌在他的手心,謝謙之也是一怔,下意識的用手指摩挲,胸口翻騰的血氣就這樣輕易的一點點平息下去,他想他是心疼了。 “是不是一定要把他送那個位置你才會滿意?”他的眼底微紅,牢牢的攥著她的手腕不肯松開,靖安卻不再多看他一眼,只留下一個倔強挺直的背影。 “靖安,就算你成功了,守住那個位置有多難你知道嗎?如果他沒有與之相匹配的能力,你把他推得越高,他摔下來的就會越慘?!?/br> 靖安嘴里嘗到鐵銹暈開的味道,讓她越發的清醒,可即便如此,謝謙之仍能察覺到他緊抓著的那只手在微微顫抖。 “靖安,我和三皇子確實偶遇,可是我確實也收到了他的邀約,而且不止我一個。太子殿下又在何處呢?如果連這樣的機會都抓不住,遑論以后?!?/br> 謝謙之慢慢松開手,手上的束縛不在了,可是靖安卻覺得有一張無形的網在慢慢的收緊,一點點叫她窒息,任憑她如何努力都無法掙脫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