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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里都是掙扎,無論再怎么掩飾,他依然能看清那埋藏在深處的軟弱和動搖。 他一步步靠近,靖安仿佛受不住這夜風的寒涼般微微打個寒噤,明明手都顫抖得握不住宮燈,脊背卻挺得筆直,固執的直視著眼前的人。 “是,覺得恥辱呢!”她怒極反笑,幾乎是瞬間立起了身上的刺反唇相譏“前提是如果我真的陷入對一個卑微庶子的癡迷,那真的會覺得恥辱呢?!?/br> 他所有的動作都在這一刻停止,身體本能的僵直,而整個腦子也陷入一片空白,所有的心神都凝聚在那兩個字上,恥辱,呵呵、恥辱啊。 靖安的眼微閉,不想去看他此時近乎寡白的臉色和失神的雙眼。 假的,都是假的!他是謝謙之,最會拿捏人心的謝謙之,他如果開始撒網沒有人能逃得過的。所以不能被蠱惑了,靖安,不能相信他,這個人的一切都可能充斥著算計,不能相信。靖安咬緊了下唇,不再多看他一眼。 兩岸的蘆葦輕輕搖曳,那些螢火不解世人愛恨的穿梭其中,依然是那樣的如夢如幻。 “怎么,還不走嗎?謝家的公子就這樣沒有一點羞恥之心嗎?”她斜睥著他,上下打量的眼光是那樣肆意“我知道靖安的名聲已經壞到讓公子不屑,可公子連自己的名聲也不顧及了嗎,和靖安這樣的人扯在一起,公子不怕被人戳后脊梁骨,說攀龍附鳳嗎?” 靖安從未想過有一天能從自己的嘴里聽到這樣尖酸刻薄的話,更別提竟是對謝謙之說的。在他的面前,她一向都是不擅言談的,想了許久的話一對上那冷淡的目光就泄氣了。她不得不承認,原來這樣她心里真的會隱隱覺得快意。 謝謙之從未被這樣直白的羞辱過,即便是那些小人,他們礙著謝家的聲名也只敢在背后談論。而這個女子,這個始終站在他身前的女子,有一天他竟然會從她的口中聽到這樣的話來。明明,她是會比自己還憤怒的人,她是最維護他的人,她是會毫無理由站在他身后的人。有一天,他竟然會從這個人口中聽到這樣直白的羞辱,這像話嗎? “你……”他難以克制的伸出手,想要把抓住些什么,想要確認些什么??删赴苍谒€未曾觸及的時候,就“噔噔噔”的連連后退,一雙眼睛更是無比戒備的盯著他,整個人都像一張繃緊了的弓弦。 謝謙之望著她,明明還是他無比熟悉的模樣啊,可是那個會不顧一切奔向他的女子被時光藏到哪里去了?他以為即便是她不再輕易動心,他也能一步一步向她靠近,走完這段距離。但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出現這樣的狀況,他上前一步,她避之不及。 “你……”哽在喉嚨里的話想要出口是那么艱難,兩人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皇姐”少年的聲音劃過湖水,突兀的打破了這里的靜寂。 “阿顏?”靖安遲疑著回頭,那緩緩走來的少年臉上沒有多余的表情,可每一步都像踏在人心口上一樣充滿了壓迫力。習慣微微上挑的眉眼沒了平日的散漫與輕佻,而是近乎銳利的盯著坐在輪椅上的男子。 “怎么出來的這樣久,連個宮人都不帶,母后都著急了”楚顏走到靖安身旁,抖開手上的披風,一手拉過她,將明黃色的披風裹到她的身上,動作溫柔細致,眼里卻沉黯的看不出一點情緒。 “倒是謝公子,為何會在此地呢?”做好了一切后,楚顏才悠悠回頭看向謝謙之“還有,這幅模樣是要做什么呢?難道是想對我的皇姐無禮嗎?” 謝謙之躬身行禮:“太子殿下千歲?!?/br> 低頭的瞬間已收斂起臉上多余的情緒,他們兩比肩而立的身影是那樣的和諧,和諧的讓他覺得刺目。而那原本深深隱藏在心底的憂慮又一次浮出水面。太子顏對靖安,真的只是姐弟之情嗎?這樣強勢的動作還有不加掩飾的占有欲,真的只是一個弟弟對jiejie的依戀之情嗎? “在下并無冒犯公主之意,只是……”謝謙之忽然發覺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借口,無論什么樣的借口,都無法解釋他此刻的行徑,靖安可以把不是理由的借口變成理由,來一步步靠近??傻搅怂?,甚至連這樣短暫的獨處,都沒有一個充分的理由來說明。 “不是說母后等急了嗎?我們快些過去吧!”出聲的還是冷著臉的靖安,聲音里不曾摻雜一絲多余的情緒,只是這夜風太冷,連她的話都似乎支離破碎的不成調子。 “皇姐!”楚顏陡然伸手鉗制住她的胳膊,制止了她即將抽身而去的步伐。那力量強大到令靖安想忽視都難,疼痛從胳膊上傳來,鵝黃色的衣袖與明黃織金的布料糾纏,靖安陡然回頭注視著楚顏,那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堅持與平靜,讓楚顏從心里涌出一股怒氣。 又是因為他,又是因為這個叫謝謙之的人,皇姐才會變得如此的不正常。滿含著怒意的目光重新挪到謝謙之身上:“我問你,為何會出現在此地!” “阿顏!”靖安斥道,狠狠的抽出自己的胳膊“你在懷疑些什么,又想問些什么呢?” “我只是擔心皇姐,這也不對嗎?”楚顏回頭,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冷凝“皇姐,這是在為了一個外人責備阿顏嗎?” 明明裹得那樣緊,可是靖安卻還能感受到夜風的寒意,前一世的阿顏也是這樣的,這樣的看著她,她今生還要犯一樣的錯誤嗎?可是謝謙之……她忍不住回看那夜風中的男子,他的臉色是那樣的慘白無力,她要把他推出去嗎?她真的要把這個她曾經一心維護的男子給推出去,任人折辱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