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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上臺后不言不語,只先撥弄了兩三聲琵琶弦,清脆圓潤的弦聲傳出,讓人為之一振。 崔白菀卻不像其他人一樣沉迷于琵琶聲中,反而十分驚訝地盯著臺上人的面容。 她在成州的時候,崔雪平曾給她請了一位云游四方的琵琶女,說是教她彈奏。崔白菀對于琴棋書畫都沒有興趣,本是不愿意學的,以為父親請來的老師是個無聊的老頭子,沒想到來人不過廿五,身段窈窕,未語先含笑。 琵琶女自稱周娘,崔白菀覺得她長得好看,心中與她親近,便不再抗拒學琵琶這件事。周娘待她亦是極好,沒有像尋常的教習先生一樣讓她終日在房內埋頭苦學,反而經常帶她出城去郊外聽風,周娘說這是感受自然之樂聲。 崔白菀與她坦言自己對于琵琶沒有興趣,只想學一點曲子將來能撐一撐場面。周娘聞言也不生氣,摸著她的頭道,希望她以后可以找到自己喜歡的事情。 周娘只教了她三首曲子,半年后便坐車離開了成州,誰也不知她是去了哪兒。崔白菀至今也只會三首曲子。 沒想到兩人再見竟是在上京,在春喜樓。 周顏彈奏的是她自創的曲子,名叫《秋風度》,取的是“秋風飄零度人難,踏云直上九重樓”之意。 秋風蕭瑟,行人往前看只覺前路遙遙,若是能向上而行,便可乘奔御風,往上直達九重天。據說這是周顏偶宿荒廟創出的曲子。 此曲前半部分平緩低沉,甚至帶著一點黯然神傷之意,但是到了中間的部分 ,曲調一轉,聽者只覺眼前柳暗花明,天地開闊,再沒有什么可以阻擋自己的。曲風闊大,帶著錚錚不平之音,想與天道討個說法,要個自在。 此曲以乍破迸裂之聲為結尾,一曲終了,周顏緩緩呼出一口氣,琴弦幽幽顫鳴,余韻未絕,眾人還陷在那種激烈的情緒之中難以自拔,根本就沒有發覺曲子終結。 茶樓靜默了許久,才有人緩過神來,齊聲為周顏喝彩。 崔白菀只聽前面那幾位茶客忍不住以箸擊桌,高聲喝道:“妙絕妙絕!此生難再得!” 崔白菀聽完此曲,覺得周顏的技藝確實比前幾年有長進,心中不由得也替她高興,跟著一同鼓掌起來。 一樓茶客眾多,本是以為不會有人注意到她,卻不曾想,還是大意了。 李景鴻今日特意選個了人流眾多的地方,所謂大隱隱于市,越是絕密的事情,越是要放在人多的地方談。上次在宮里人多眼雜,唯恐被人聽了墻角,所以他又特意約晁瑛來春喜樓,將上次的計劃說得詳細點。 只是這個晁瑛心比天高,卻是個不中用的草包,所謂的計劃百疏無密,直接把“強灌沈思洲”寫在了臉上,平白浪費他一日的時間。眼下他讓晁瑛和幕僚重新制定計劃,制定不出來就不許走。 幾個人商討得熱火朝天,李景鴻閑來無事,便把酒依欄,閉眼閑聽樓下的琵琶之聲。 晁瑛不知何時踱步走到他的身邊,諂媚道:“三皇子殿下看上了這個琵琶女?要不我直接把她綁了給您送去?” 李景鴻皺眉,斥責道:“粗鄙不堪?!?/br> 晁瑛哈腰點頭:“殿下教訓的是,是我太大意了,這樣容易惹來非議。要不,我悄悄綁人給您送去?保證不讓任何人知道!” “……” 李景鴻覺得好好一個世家子被清河伯養成這樣的惡霸簡直不可理喻,整天除了綁人就沒點別的主意了。 他問道:“想出來了嗎?” 晁瑛低頭:“正在想?!?/br> 本來也沒指望這么快能想出來什么,李景鴻擺擺手,讓他滾去想。 身邊又恢復了安靜,閑來無聊地四周胡看,倒真讓他看到了為之眼前一亮的。 西面的角落里坐著一個身著雪白襦裙的姑娘,頭上的冪籬被風吹起一角,正好讓他看到了小巧精致的下頜,雖只有半張臉,卻足以讓他眼前一驚。自幼長在宮里,他自詡見的美人不可勝數,但是這位卻依舊可以是個中翹楚。 李景鴻現在很像將她的冪籬摘下來,看看面紗之下到底是什么樣的神仙妃子。 美人此刻正在沉迷琵琶聲曲之中,暗合節奏,手指彎曲,輕敲桌面,跟著琵琶的曲調一起輕微晃動身形。 崔白菀沉迷于曲調之中,根本就沒有發現有人居高臨下,在注視著她,也根本沒有發現有人正在悄無聲息地靠近她。 突然有手自斜后角伸出,一個充滿惡意的聲音道:“原來你在這里?!?/br> 崔白菀扭頭看去,來人竟是晁瑛! 晁瑛今日帶著幾個屬下,威風凜凜地站姿她面前,見她表情微錯,帶著些許的慌亂,不由得意道:“我看今天還有誰能來救你!” 崔白菀掙扎數下,竟掙扎不脫。她心知今日兇多吉少,勉強冷靜下來,徐徐道:“這里人多眼雜,一會就會傳消息出去。我也不是普通民女可任你擄掠。今日你綁走我,明日我父親的奏章就會出現在陛下的案前。你可要想明白了?!?/br> 晁瑛聽她竟然還有心思威脅他,猙獰道:“難道你覺得我會怕你爹!今日便是天皇老子來了,都休想救走你!” 他扭頭朝著圍觀指指點點的人群喝道:“看什么看!當心爺挖了你們的眼睛!” 眾人見他行事全無顧忌,說話更是囂張非凡,想來是上京哪位大人家的公子,身份尊貴,都沾染不起。圍觀的人群受了威脅,頓時少了一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