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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熱的浴水剛剛沐過臀上,她只在浴桶里倒了三分之一滿的水,原本剛縫過針沒多久,傷口還未愈合,最好不要沾水才是。 但在這種炎炎夏日,沒有空調電扇,她光是坐著不動都能出一身汗,更何況她在太陽底下曬了一整日。 裴名說要她上藥前先沐浴,只要她小心些避開傷口,簡單擦洗一番,應該沒什么妨礙。 宋鼎鼎用發簪盤起長發,拿著水瓢舀了半瓢水,從身前緩緩澆下。 水霧氤氳騰起,在鬢發間沾上晶瑩剔透的露水,她抬手擦了擦額間的水漬,用澡豆均勻涂抹著白潤的肌膚。 不知想起了什么,她的動作微微一頓,扭過頭,別著身子朝肩胛骨上看去。 她與無臧道君結契的藍色蝴蝶還在。 然而,自從上次在清平山莊的浴場中見過一次后,無臧道君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似的,再沒有在她面前出現過。 宋鼎鼎不知道她回到過去都影響了什么,說實話,她雖然沒有將此事一直掛念在心里,但總是會時不時的想起無臧道君。 走路時會想起他,喝水時會想起他,就連剛剛燒水時,她坐在鍋爐前,看著燃燒的柴火噼里啪啦的響著,也會失神地想起他。 她不知道他有沒有看見她埋在沙子里的手帕,不知道原主父母會不會因為她的話而良心發現。 宋鼎鼎有好幾次都想去找黎畫,她想通過黎畫見一見無臧道君,卻又鼓不起勇氣來。 因為見了面,她也不知道自己該對他說什么。 ——好久不見,你心臟還在嗎? ——我們在一起玩過雪,你還記得我嗎? 還是算了吧。 如果她穿越回到過去,什么都沒能改變,那便說明少年沒有看到她留下的手帕。 原主父母更沒有聽進去她的話,到最后還是剜了他的心,又被長大后的無臧道君復仇滅了族。 她現在用的是原主的身體,而且還改變了容貌,先不說她跟無臧道君說自己是宋鼎鼎,他到底會不會信。 就沖著當初滅宋家全族的恨意,若知道她就是宋鼎鼎,不得把她按在地上直接掐死。 夜風從窗戶吹了進來,激的她打了個寒顫。 宋鼎鼎回過神來,簡單沖洗了一番,連忙從水中站了起來,隨意擦了擦身子。 她沒有衣裳替換,便從儲物戒中,取出了上次被裴名剪爛的粗布衣。 那日在清平山莊,她順手將粗布衣清洗了出來,就是怕到時候沒有換洗的衣裳。 反正現在屋子里沒別人。 她先穿上被剪爛的粗布衣,而后將裴名的綾衣清洗干凈,掛在院子里晾上一夜,待到明日清晨便可以穿那身綾衣了。 宋鼎鼎盤算的好,但等她洗干凈了綾衣,正準備拿去院子外晾上時,一轉頭卻發現她屋里的窗戶,不知道什么時候被風吹開了。 這寺院里的客房都是平房,方方正正的窗戶一打開,站在院子外便能將屋子里的陳設看得一清二楚。 更何況,屋子里連一扇屏風都沒有。 若是窗戶在她沐浴時便開了,那院子外若是剛好走過一個人,豈不是要將她剛才沐浴更衣的樣子都看到了? 宋鼎鼎攥著綾衣,連鞋子都忘記穿了,打開從屋子里閂上的房門,赤著腳便要往院子里跑。 當她推開門,看清楚房門外的景色后,神色一下凝滯住。 她打開房門,應該看到一排樸實無華的平房,寬闊的院落,杏黃色院墻,灰青色石磚,綠瓦石柱,肅穆莊嚴。 但此刻,展現在她眼前的,卻是月光下的懸崖峭壁,遍地盛開燦爛的野花,郁郁蔥蔥的樹木,以及漫天飛舞的螢火蟲。 這里……不是寺院的客房嗎? 宋鼎鼎怔愣了許久,將懸在地面上,即將要邁出房門的腿,重新收回了屋子里。 她不確定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啪’的一聲將房門關上,過了片刻,又小心翼翼伸出手去,重新推開了房門。 依舊是漫山遍野的春花,露水掛在枝葉上,在瑩白色月光的映照下,流淌著靜謐的柔光。 宋鼎鼎下意識的向后退了兩步,赤著的雙腳觸碰到異物,她遲疑一瞬,緩緩轉過身去。 雪松木的氣息縈繞在鼻間,銀色長發似是緞綢一般傾泄在腰間,淡淡淺黃白的蜜合色,溫暖耀眼,帶著少年特有的明媚。 他跟初見時的容貌差別不大,仍是風光霽月,清雋如玉的少年模樣,只是添了幾分清泠,少了幾分稚嫩。 她怔愣著,淺褐色的瞳孔微微收縮。 是少年嗎?是他嗎? 身體比腦子更快一步做出了反應,等她回過神來時,已然踮起赤著的雙腳,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擁住了他。 裴名微微怔住。 他垂著眸,看向埋頭在他胸腔前,身子輕輕顫抖的女子。 在以真身見她之前,他想過無數種見面時,她可能會作出的反應。 驚恐,膽顫,猶如躲避瘟疫似的,離他遠遠地。 又或者,她會強裝鎮定,像以往一樣與他保持開距離,表現出疏離冷漠。 但他唯獨就是沒有料到,她會擁住他,像是抓住懸崖邊的草,緊緊地,用盡所有力氣,毫無保留的抱住他。 裴名聽見自己低啞的聲音,從喉中緩緩發出:“你,為什么抱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