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因為還有唯一的一絲理智在提醒他，林先生喜歡被人當做普通的書店老板，他現在就會高呼“全即是一，一即是全”，然后跪倒在地上，親吻林先生面前的土地以示忠誠。

    “很好啊……不錯，真不錯，不愧是本職學者，對書籍中心思想的提煉很到位啊，關鍵詞信息也抓取到了，才看了這么一會兒時間的話，效率很高啊?！?/br>
    林介點點頭，欣然道。

    “萬物即為一物”，自然就是他問題的答案，也是《牧羊少年奇幻之旅》當中的原句。

    ——他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用書中的原句和思想在引導安德魯，這樣一來，當對方看見書中對應的句子時，也會產生一種原來如此的恍然感。

    這句話，包括“全即是一、一即是全”，都是對于煉金術的描述。

    在這本書當中，關于煉金術的內容貫穿始終，也是十分重要的意象寄托，并不單單只是神秘學上的東西。

    當然，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理解。

    你就算把這句話理解成“宇宙萬物息息相關，彼此牽連，所以我們要保護環境，否則環境總有一天會報復回來”都行。

    但不管怎么理解，首先得從中找到這個關鍵詞。

    “您謬贊了，我什么都沒有做，都是您無私的饋贈，讓我能夠獲得這些寶貴的知識?！?/br>
    安德魯慚愧且謙卑地說道：“否則我一生都將處于黑暗之中，無法看見這片前所未見的光明?！?/br>
    他的思想轉變如此之劇烈，但他本人卻并沒有感覺到任何奇怪的地方，甚至以此為榮。

    在安德魯看來，面前的年輕人已經是那個不可言說的存在，無所不能，無處不在，偉大而莫可名狀，無法形容但又足以加上一切修飾。

    而自己，毫無疑問，是這偉大存在的忠仆。

    他將為對方，獻出一切！

    林介露出了微笑，道：“好說好說，我一直覺得，只有自身好學，才能獲得更大的成就，你就毫無疑問是一個好學之人啊，這本書賣給你是再好不過了，相信你一定能從中找到足以改變自己人生的‘煉金術’?！?/br>
    林老板伸手拍了拍安德魯的肩膀，手中微微用力，口中著重了“賣”這個字的語調。

    前面那一串馬屁都不是重點，混淆視聽罷了，重點在于“無私的饋贈”這個詞——這家伙好像想白嫖？

    林介的目光立刻犀利了起來。

    他緊緊地盯著安德魯，笑容柔和：“不過在那之前，我得明確地告訴你，知識可不是免費的，凡事都有代價，如同所有命運饋贈的禮物，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br>
    安德魯身軀微震，想起那門扉后無限的光明。

    那個曾經的安德魯仿佛又回來了一瞬間，過去的一切歷歷在目，卻好像永遠隔了一層迷霧，離他越來越遠。

    他已然明白，這正是煉金術的真諦——等價交換。

    萬物皆為一物，就代表宇宙中的一切都是守恒的，此消彼長，他獲得了多么強大的力量，就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也許……是他的整個人生。

    但是，這又如何？

    安德魯忽而一笑，這正是他想要的??！

    紙醉金迷、位高權重的過往人生最后又剩下了什么呢？他最喜愛的情人被哲羅姆的藥劑控制，背叛他，陷害他，他的權利已經被戴蒙德剝奪，甚至連人身自由都差點失去。

    根本沒有意義！

    他將要追尋這世間唯一不滅的永恒，因為他已經見過了那門扉后的光明！

    安德魯釋然道：“我知道……但我并不會吝嗇付出，這是我應該做的，也是我必須做的?！?/br>
    這家伙突然很有覺悟一樣的感覺是怎么回事？

    林介臉色古怪。

    他又沒有讓對方為自己出生入死，為什么弄得好像隨時可以慷慨就義似的？

    是他的雞湯太給力，還是這本經典正好讓對方有所感悟？

    算了算了，愿意給錢就行。

    林介搖了搖頭，久違地拿出了自己用來記賬的本子和筆，向顧客微笑道：“承蒙惠顧，45元?！?/br>
    ……

    凜冽的狂風吹開米迦勒的兜帽，露出那張俊美的臉，金色的長發散開，隨風舞動。

    他身上的白袍獵獵作響，手中的紅色十字架杵在地上，尖端插進堅硬的漆黑凍土層，緩慢地沿著山脊往前走著。

    厚重的雪層宛如龍鱗一般一層層覆蓋在山脈上，呼嘯的風穿過天空和云層，吹不散山脈之間的灰色濃霧，霧氣凝結出攢動的雷電和巨大的漩渦，在這座巨大的宛如王座一般的山脈映襯下，也顯得渺小。

    米迦勒目光如炬，放射出光芒，舉起十字架化作光矢用力貫進山體之中。

    宛如一道閃電劈下。

    “咔嚓……”

    山體之上，無數冰塵炸散成霧，凍土與冰層齊齊斷裂，轟隆隆地錯位下移，一塊塊巨石滾落。

    米迦勒高聲喝道：“醒來！巨人王！”

    山脈顫抖呻吟，睜開眼睛，一只無比巨大的手掌脫離山體，緊接著是龐大的身軀。

    這里是巨人之國——奧古斯塔斯。

    第244章 不敢啊

    轟隆隆……

    整座山脈發出了震耳欲聾的轟鳴，巨石滾落，冰川移位，龐大的巨人從山體之上脫離，坐起。

    直到這時，才能發現，原來這整座山脈其實是一個王座，而那巨人正是斜靠著扶手，以一個沉思的姿態坐在了王座之上。

    也許是因為沉思了太長的時間，王座已經化為凍土山脈，而巨人也已經被土壤和巖石包裹，變成了山體的一部分。

    一直到如今，才被重新喚醒。

    米迦勒似乎早有預料，正好是站在了王座邊緣的山脊上，并沒有多少山體剝落。

    雖然有些許落石正好砸向了他，但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任由白袍與金發飛舞，那些石子便被周身散發出來的光芒自然蒸發消失了。

    他抬頭看向巨人睜開眼睛的臉，高聲道：“奧古斯塔斯，你知道我為何而來嗎？”

    斯萊特·奧古斯塔斯。

    “最古的言靈王”，“黑皇帝”，“龍語者”，“巨人末裔”……這些都是他的稱號。

    當然，因為活的時間實在太長，他還有更多亂七八糟的稱謂，上面那幾個只是最具代表性的罷了。

    也有人叫他巨人之國，因為他與他的王座融為一體，便是巨人王國最后的領土。

    在這北方高地，毗鄰灰霧高墻的山脈之中，他一個人，便是一國。

    當然，這個稱呼也有奧古斯塔斯的戰斗力足以匹敵一個國家的意思。

    作為有記載以來的三個神明級黑巫師之一，奧古斯塔斯的實力毋庸置疑，而且不僅是法術強勁，他本身作為巨人，種族優勢讓他的rou體素質也十分強大。

    甚至可以說是兩方面的神明級，幾乎沒有短板。

    雖然真理會的評級名單并不提供排名，但在很多人的私下討論中，奧古斯塔斯總是公認的那個世界最強者。

    這種說法在米迦勒看來十分可笑。

    奧古斯塔斯固然強大，但火劍之路之中，卻不乏能與之匹敵的強者。

    只是并不為人所知罷了。

    就連米迦勒本身，也有能夠戰勝奧古斯塔斯的把握——前提是提前布置，并且用盡全力，做好死亡的準備。

    不過他們這些老東西，可是一個比一個惜命，沒人真會舍得和自己同等級的人以命相搏，這種愚蠢的舉動簡直得不償失，沒有任何意義。

    但誰知道會遇上那個恐怖的家伙……

    米迦勒不由得想起自己前不久的遭遇，雖然只是一具分身，但是被壓著暴打的經歷依然是感同身受的。

    “哦……米迦勒？”

    從山脈之中蘇醒的巨人沉吟著，發出宛如管風琴一般低沉渾厚的聲音，將四周的云層震散了。

    隨后他眨了眨眼皮，抖落了許多石頭、土壤和樹木。

    他的眼睛就如同黑曜石一般深邃，充滿了智慧的光芒，低下頭，倒映出了那個對比他來說十分渺小的身穿白袍的金發人影。

    隨著他頭頸的移動，他戴在頭頂上的王冠也隨之裸露出來。

    那是一頂漆黑如同燒焦樹木一般的王冠，上面的裂紋明明滅滅，仿佛燃燒著的火光。

    奧古斯塔斯盡力回憶了一下，想起自己似乎在送走了上一個弟子之后，因為思考一個法術太過無聊而陷入了沉睡……

    這一睡，就是整整三十年。

    想來，那個叫做王爾德的小家伙，應該已經找到了那個命運軌跡之中與眾不同的存在。

    那顆濺起層層漣漪的石子。

    然后他發現面前這個老朋友的身上也有那來自命運的“水漬”，微笑道：“你把我叫醒，就是為了讓我看你被暴打一頓的樣子嗎？”

    奧古斯塔斯裝模作樣地思索了一下，低聲笑了笑，認真評價道：“那我得說，確實很好看?！?/br>
    米迦勒自然知道對方能夠看穿自己分身的遭遇，但是盡管知道面前這個巨人是什么性格，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經歷，難免臉上一黑，道：“停止你那糟糕的幽默，算了，差點忘了，和你這家伙聊天一點也不能拐彎抹角——”

    他用紅色十字架敲了敲山體，道：“那個書店主人，到底是誰？”

    奧古斯塔斯搖搖頭：“我不知道?！?/br>
    米迦勒不信：“不知道？那個石像鬼總是你的吧？”

    奧古斯塔斯露出了懷念的表情，道：“那是我上一個弟子的出師作，是不是挺不錯的？”

    米迦勒抬頭盯著他：“那是在你沉睡之前，至少三十年前了吧？你當時絕對從那個石像鬼上看見它最后的去向?！?/br>
    “我并不擅長對命運軌跡的測算，對我來說，在我的分身進入那家書店之前，那家書店都是不可見的命運線，但對你來說，應該當時就在石像鬼上看見了，我不信這里面沒有你的推動?！?/br>
    “更何況……那個書店主人似乎和古龍巴卡克有關系，你和那家伙應該認識吧？”

    面對米迦勒的質疑，奧古斯塔斯微微一笑，道：“巴卡克已經死了?！?/br>
    米迦勒冷笑道：“我親身感受到的災厄之龍氣息，你不應該也看見了嗎，‘確實很好看’?！?/br>
    言下之意，他懷疑巴卡克并沒有死，或者說死的并不是巴卡克，而僅僅是某個人的一層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