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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不渡盤膝坐在竹筏上,偏頭看一眼, 又看一眼,咳了一聲說:“那什么……我真不知道他會突然靠過來?!?/br> 鳳策走了有大半天了, 這話沈不渡也已經和謝見歡說了三遍了, 對方每次聽了都是“嗯”一聲,沒什么其他反應,甚至都不抬頭看他一眼。 果然,這回也是一樣, 黑衣男人悶頭“嗯”了一聲, 劃船的動作未停, 碧水在兩側嘩啦啦飛濺,不知道的還以為后面有人追殺。 沈不渡瞇了瞇眼,耐心告罄,從身前的竹筐里抓了一把方才買的新鮮蓮子,拿了一個沖謝見歡扔過去。 他的準頭自然沒話說,蓮子“啪”地一下正中謝見歡腦門。謝見歡似乎抿了抿唇,但還是沒有轉頭。 嘿,反了這小子了。 沈不渡目光危險,又是幾顆蓮子射出去,仗著自己徒弟脾氣好,可著勁兒欺負人家。蓮子亂七八糟的砸在謝見歡臉上,雖然控制了力道不會痛,但癢癢的也不太舒服,謝見歡終于停下了動作,轉臉看過來。 沈不渡惡人先告狀,大尾巴狼似的教訓他:“這就是你對你師父的態度?嗯?” 謝見歡也不惱,頓了一下放下竹竿。俯身撿起散落的蓮子,在碧水里洗干凈,走到沈不渡身邊坐下來,一言不發的給他把蓮子剝好,將白白嫩嫩的果仁放到他掌心。 沈不渡拿著蓮子,冷不丁道:“抬頭?!?/br> 謝見歡抬臉,猝不及防地被喂了一顆剝好的蓮子,面前的人沖他揚眉:“蓮子降火,多吃點?!?/br> 謝見歡:“……” 他慢慢把蓮子嚼了,因為沒有去芯,清甜里帶著苦澀,安靜的彌漫整個口腔:“……我沒生氣?!?/br> 鳳策喜歡沈不渡,他其實早就能看出來。他一直對鳳策懷有說不清道不明的警惕和敵意,一部分原因也是如此。 但這次他的情緒卻前所未有的失控的厲害。 因為鳳策竟然對沈不渡表白了。 他不知道鳳策藏了這么久,為何會突然選擇在這個節骨眼上坦誠心意;但他的確生出了一種危機和慌亂,他不知道沈不渡對此是怎么想的,不知道對方打算如何回應鳳策。 他真的不生氣,只是害怕——害怕沈不渡對鳳策是一樣的心意。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的確般配,而且契合。無論身份,地位,能力,外貌……他們皆是相當,就算以前是知己好友,轉化成戀人似乎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如果沈不渡會喜歡什么人,大概就是鳳策的樣子。 不像自己…… 木訥,呆板,笨拙,讓人覺得無趣。 更何況,自己是他的徒弟。 對師父抱有非同尋常的想法,本就是他齷齪無恥,他又有什么資格生氣,去阻攔沈不渡和另一個無比般配的人在一起? 道理他都想的通,可一想起涼亭里鳳策那個近乎挑釁的吻,他就嫉妒憤恨的想要發瘋。 所以他不敢去看沈不渡。 怕自己的妒忌、癡妄、占有、執拗控制不住的全部暴露在對方眼中。 “是么?!鄙虿欢善乘谎?,戲謔問,“怎么,怕我給你找個師娘???” 剝著蓮子的手倏然捏緊,心臟仿佛被一張看不見的漁網死死縛住,越收越緊,痛到近乎窒息。謝見歡閉了閉眼,怕此時眼眸中的情緒嚇到面前的人。 眉心被輕輕彈了一下,頭頂的發被一只手亂七八糟的揉亂,謝見歡睜開眼,見沈不渡望著他,目光溫和又無奈,似乎還帶了點轉瞬即逝的心疼。 “你是不是傻?”沈不渡哼笑一聲,“要找早給你找了,還能拖到現在?” 呼吸微微順暢了一些,謝見歡鼓足勇氣,終于試探著問:“那……你會答應鳳策嗎?” 沈不渡利落的翻了個白眼:“答應什么?把他娶進天涯滄海門?別了吧,他飛鳳閣主敢嫁,我還不敢要呢?!?/br> 頓了頓,又道:“當然,最重要的一點,我只把他當朋友,沒有任何其他心思?!?/br> 謝見歡沒料到他回答的如此果決干脆,一怔后眼睛漸漸亮起,連嘴角都止不住想放肆的上揚。他連忙偏開臉,欲蓋彌彰的清了清嗓子,用拙劣的演技掩藏自己飛揚的心情。 吹過的風變的好輕快,萬頃碧波悠悠蕩漾,遠山疊翠,隱約籠罩在朦朧的霧靄間。 他們的竹筏劃的快,把其他人遠遠拋在后面,周圍分外安靜,除了靜謐的湖水,只有他們彼此清晰可聞的呼吸。 或許是方才的回答給了他乘勝追擊的勇氣,謝見歡竭力裝出平靜的語氣,隨意似的問:“那師父,以后會娶妻嗎?” 這個問題,他突然想起自己十七歲的時候也問過一次。 那時他已經發現對沈不渡的心意,雖然還不知道自己的天魔身份,但礙于師徒關系,也不敢將這份情感泄露出一絲一毫。但少年人一旦動心,就如同春日沐雨后破土而出的嫩芽,恨不得轉瞬就瘋長成遍原的野草,每一天都是渴望躁動,又如何能讓自己做到滴水不漏。 所以一次,他忍不住試探問他的師父,將來某一天會不會娶妻生子? 他記得很清楚,沈不渡毫不猶豫的說:“不會?!?/br> 他當時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失望,急急追問道:“為什么?” “沒有為什么?!鄙虿欢尚χ嗨哪X袋,“整天瞎想什么?放心,師父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不會娶個師娘回來欺負你的,啊?!?/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