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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鮮的桂花艾草團出鍋已經是近一個時辰之后了。 怕夜風吹涼,謝見歡把幾個熱乎乎的團子嚴嚴實實用紙包了好幾層,塞進胸口衣襟里,迅速回了小廟。 輕輕推開門,卻發現火堆熄了,廟里很靜,沈不渡側身窩在一團軟乎乎的稻草里,已經睡了。 鳳策靠墻倚著,手里閑閑把玩著一根稻草,見他回來,抬頭只掃了一眼,便輕輕笑了LJ笑:“去給你師父買艾草團了?” 用的是問句,卻有著游刃有余的篤定。人們說飛鳳閣主無所不知,卻想不到他在這樣的小事上也會有令人心驚的洞察力。 謝見歡想,自己不喜歡鳳策,其中一個原因,大概就是自己對沈不渡的心思,在這個人眼里總是無處遁形。 他不知道這是鳳策的天賦,還是因為他們有著一樣的目的,才能在這方面有著動物一般的警惕和敏銳。 他沒有搭理鳳策,平靜的向沈不渡走去。 “如果我是你?!鄙砗蟮娜溯p聲說,“我會自覺離他遠一點?!?/br> 謝見歡腳步一頓,回頭冷道:“閣主似乎管的太寬?!?/br> “或許吧?!兵P策抬眸看他,暗金色的瞳孔在夜色中分外妖異,“但親手刺他一劍的人,好像不是我?!?/br> 謝見歡霎時一僵??v使被沈不渡開解過心結,但這件事是他一生悔恨,又豈會輕易忘記。 他徹底轉身,目光漸染森寒。 鳳策似乎察覺不到劍拔弩張的氣氛,猶自含笑道:“我知道其中或許有誤會,你并不是真心想傷他。但控制不住的事往往才最可怕,不是么?” 他意味深長:“阿渡對你很有信心。但你自己能保證,再也不會出現第二次‘意外’嗎?” 沒管對方的反應,鳳策扔掉手里的草桿,仰頭靠在墻上,閉上了眼睛。 你能保證,再也不會出現第二次“意外”嗎? 能嗎? 空氣突然壓抑,謝見歡閉了閉眼,轉身走了出去。 小廟建在古郡邊緣,往前走五十來米是曠野,只有一棵孤零零的龍柏佇立著,在深夜里無聲地沉默。 謝見歡輕輕一躍,來到龍柏的最高處坐下,后背靠在樹干上,抬頭看著天邊明月發呆。 他知道鳳策說那些話是故意,甚至是一個并不高明的圈套,可他還是輕而易舉的中了計。 因為他在乎的從來都不是別人的看法,只有沈不渡的安危。 那是他唯一的軟肋。 師父相信他,他也對自己的控制力有信心。南/海神木的神木釘安安穩穩的扎在他的心臟里,似乎并不需要杞人憂天。 可一輩子那么長,未來那么長,長到他有時會心生惶恐,不知道那白茫茫的一片后面,會是怎樣的命運在等著他。 災難不可怕,痛苦不可怕,令人心生懼意、肝腸寸斷的,唯有“變故”二字。 他再強,卻沒有十足的自信,同飄忽不定的天意對抗。 閉上眼,耳邊的樹葉莎莎的輕響。這聲音稍稍緩解了他心頭的焦灼迷茫和壓抑,思緒不由自主的飛遠,他想起了十五歲時的一個畫面。 沈不渡帶他外出,像今日這樣找不到地方留宿,甚至連個破廟都尋不見影子。于是沈不渡把他帶到一棵近百米高的大樹上,在他茫然的目光中說:“晚上就睡這兒了?!?/br> 他不解:“師父,為何不睡樹下?” “地上潮啊,而且哪里有樹頂上涼快?景色也好看?!鄙虿欢墒媸娣脑谝桓蛔闼肷韺挼闹Ω缮咸上聛?,嘴里還不甘寂寞地叼了片樹葉,“來來來,睡一晚,我保證你從今往后看見樹就不想下來?!?/br> 謝見歡:“……” 這倒不至于。他又不是猴子。 師命難違,謝見歡只得學著沈不渡的樣子,小心翼翼的在細細的樹干上躺下了。他功夫好,卻也從來沒嘗試過這種睡法,心里總有些忐忑,擔心自己一旦睡著就會掉下去。 扭頭還想問師父,卻見沈不渡嚼樹葉的動作停下來,雙手交疊枕在腦后,閉著眼睛呼吸均勻,似乎已經香甜的睡著了。 謝見歡立刻閉緊嘴巴,扭回腦袋,睜著眼睛去看天上的月亮。 因為睡的是最高的樹枝,視野一覽無余,浩浩夜空就在自己頭頂,閃爍的星子也離的很近,仿佛伸手就能觸到。 謝見歡看了一會兒,才發現師父果真是對的,這里的景色,果然是別處無法享受的美好。 或許夜風吹的太舒服,葉子的沙沙聲太溫柔,又或者身旁睡著一個讓他無比安心的人,謝見歡賞著月色,竟然不知不覺的就睡著了。 只是果然沒有經驗,夢中失了謹慎,忘記自己身在何處,稍稍一動彈,整個人霎時一空,毫無防備的從百米高空往下墜去! 耳畔風聲呼嘯,心臟猛地失重,謝見歡陡然睜眼,反應極快的下意識去抓枝干,然而緊繃的手卻落入一個溫熱的掌中,腰也被一只手臂穩穩圈住,墜勢戛然而止,尖利的風聲重新變回溫柔。 他倉促抬頭,見沈不渡坐在樹干,傾身攬著他,止不住的笑:“我的天,怎么真掉下去了?沒嚇著吧?” 那晚月色很亮,沈不渡未束的長發從一側滑落,披了一層霜白的光。那光帶著眷戀,翩躚追逐著他側臉的曲線,從挺秀的鼻梁到清俊的眉骨,還有那雙溫柔含笑、又藏著關心的眼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