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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你——”沈不渡忍著心口的刺痛和喉間的血氣,幾乎是咬牙切齒、一字一頓,“我究竟是哪里對不住你,要你親手給我那一劍!” 謝見歡面色煞白,緊握在身側的雙拳不住的顫抖,突然拔出腰側長劍,雙手高呈在沈不渡面前。 “師父沒有一處對不住我。是我鑄下大錯,無以彌補?!彼]目啞聲道,“請師父賜死?!?/br> 他手上的長劍刃薄如霜,寒氣逼人,劍身似流動著一泓明澈的秋水,折射出比九天銀月還要耀目的清光。 這赫然是一把神器。 是沈不渡親手為他鍛造的“飲光”。 沈不渡盯著他:“所以你寧愿死,也不愿告訴我緣由?” 謝見歡一動不動的捧著飲光劍,嘴唇抿成一道深刻的直線。 “好……那我退一步問你?!鄙虿欢缮钗豢跉?,“當日你刺向我的時候……神智可是清醒的?” 這話問出來,沈不渡自己都為自己感到悲哀。 答案他其實早就知道了。他記得很清楚,謝見歡一劍刺入他肋下,面對他愕然至極的目光,曾面色蒼白的說了聲“師父,對不起?!?/br> 這說明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當時殺的人是誰,以及當時在做什么事。 即是說,不存在任何被人控制、受人cao控的可能。 可即便如此,沈不渡還是問出來了,并在心底期冀著謝見歡有什么難言之隱,希冀著能為他的弒師之舉找到一個合理的借口—— 可惜,謝見歡依然沒有為自己的行為辯解一個字,亦或者說……他已經默認了。 霎那間,沈不渡心口一片寒涼,繼而涌起一股冰冷的痛苦和恨意—— 他一把拿起飲光劍,目光凜冽刺骨,劍尖直刺謝見歡咽喉! 謝見歡昂首閉目,將喉嚨毫無保留的暴露在沈不渡面前,面容一片平靜,似乎當真愿意無怨無悔的死在自己師父劍下。 劍氣寒如冬霜,未觸及皮rou便已刺破了皮膚,滲出點點血痕。劍尖卻在謝見歡喉前停住了,謝見歡睜開眼,見面前的人神情冷淡的丟下了長劍,無波無瀾道:“好歹師徒一場,我不殺你。但咱們的緣分今日就算是盡了?!?/br> 謝見歡瞳孔一縮,五臟六腑全被凍住,喉間驀地涌上一股血腥味。 “從今往后,我沒你這個徒弟,你也當從沒有過我這個師父,一輩子也別再到我面前礙我的眼——滾吧?!?/br> 謝見歡跪在原地,一動不動,好像已經沒了魂似的。沈不渡卻不再看他,毫不留戀的轉身離去,身影很快消失在茫?;脑?。 —— 沈不渡找到那輛殘破的馬車,也不管車頂已經沒了,爬進車廂把亂七八糟的暗器□□扔了,拍了拍馬傀儡的屁股讓它繼續趕路。 馬車晃晃悠悠又走了兩天,終于到了有人的地方。沈不渡也懶得管這是哪里,下車直奔附近客棧,在掌柜的震驚的目光中要了十壇烈酒,啟封就開始灌。 他的酒量太好,就算十壇都下去也醉不了,但起碼能讓他睡的沉一點,暫時不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破事。 一口氣灌了幾壇,沈不渡上樓去了房間,鎖上門睡了個昏天暗地。 可惜事情偏不如他意,在夢里,他居然又夢見了謝見歡。 或許是被氣狠了,夢里的謝見歡也在氣他,只不過是很久遠的另一件事—— 在謝見歡十六歲、已經跟了他四年之后,沈不渡收了第二個徒弟,寧州方家長子,方少鈞。 方少鈞出身修真名門,家教極嚴,為人端方正直,老實憨厚,因自小仰慕沈不渡,離家來到天涯滄海門,請求拜他為師。 沈不渡喜歡這孩子的忠厚,亦發現對方在修行上的天賦,想著再收一個徒弟也沒什么,于是欣然應下了。 沈不渡這么多年只有一個徒弟,旁人都以為他收徒的眼光要求極高,方少鈞本來也心下惶惶,對自己會被收下沒有多少信心,卻未曾想一朝夙愿成真,高興的差點瘋了。 他歡欣鼓舞,有人一顆心卻沉到了谷底。 面對新入門的二師弟,謝見歡未置一詞,甚至冷著臉直接揚長而去,倒讓方少鈞忐忑不安,以為自己哪里冒犯了這位名聲赫赫的謝大師兄。沈不渡則以為謝見歡是不愛搭理生人的毛病犯了,寬慰方少鈞說對方只是性格內斂慢熱,相處一段時間后就好了。 果然,三天后,方少鈞收到謝見歡的邀請,說要和他切磋功法。 老實孩子方少鈞高高興興的赴約了,結果被謝見歡揍的鼻青臉腫,毫無還手之力,若是沈不渡到的再晚一點,恐怕連骨頭都要被謝見歡打裂。 那一次,沈不渡罕見的對謝見歡動了真怒。 謝見歡直挺挺的跪在思過堂里,仿佛感覺不到身后落下的竹鞭,硬邦邦說:“弟子沒錯?!?/br> “你沒錯?!鄙虿欢蓺獾挠纸o了他一鞭子,“你無緣無故把剛入門的師弟打的重傷臥床,還敢說沒錯?” 謝見歡:“我沒想殺他?!?/br> 沈不渡差點被氣冒了煙:“你要是敢殺人,我現在就打斷你的腿!” 謝見歡當然不會殺人。他流浪在外沒幾分人性的時候都克制著沒殺過人,更別說跟了沈不渡這么多年之后了。 他只是想讓方少鈞吃點苦頭,把對方趕出去??墒且幌率?,心里那股暴戾、焦灼和嫉恨就控制不住,讓他大腦昏沉,一時失了分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