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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更是荒誕不經了,他們說學生翻案,有判決方能翻案,此案連判都沒判,如何推翻?何況按此邏輯,下官應該去滋擾都司衙門和按察司衙門才對,與織造衙門有何關聯?”徐湛答道。 “這……當然……”劉副憲啞口無言,他深知浙江官場中千絲萬縷的聯系,可這種話又不能拿到明面上說,噎了半晌方改口道,“當然沒有了?!?/br> “是,當然沒有?!毙煺拷又溃骸跋鹿俚诌_杭州時,有人舉報織造衙門通倭走私,下官按規矩辦事,與老師、與其他各衙皆無關系?!?/br> “你說有人舉報織造衙門走私,可有物證?” “御史照刷文卷是例行公事,證據么,查了不就有了?!?/br> “你……”劉副憲無言以對,怏怏作罷,朝那做筆錄的李御史比了個手勢,道:“簽字捺印吧?!?/br> 此時一名經歷拿來另一份公文,并在劉副憲耳邊耳語幾句。劉副憲面色逐漸凝重,揮手命他出去。 “徐修撰,還有一點小麻煩?!眲⒏睉椈瘟嘶问种械墓模骸坝烦鲅膊坏盟綆Ю舻?,如有照刷文卷事項,則需帶書吏兩人,如需監生隨行則另行請旨,你帶去審賬的人并非朝廷指派的書吏,亦非國子監生,對此你作何解釋?” 徐湛內心咯噔一聲,他萬沒料到有人從這些細枝末節上大做文章。 “下官是從韞州出發,朝廷派員中并無書吏,下官實在分身乏術,就地雇了幾名書吏,也……合乎情理吧?”徐湛問道。 “你問我呢?”劉副憲言辭嚴厲起來道:“自然是不行的?!?/br> “哦?!毙煺孔松碜拥溃骸澳窍鹿贈]有其他解釋?!?/br> 劉副憲頓了頓,一板一眼道:“案情復雜,本官決議將你暫時羈留,你在司獄司安心住幾天吧?!?/br> 李御史筆下一滯,抬頭看他,這點事說的夠明白了,復雜什么呀? “李御史可有異議?”劉副憲面沉似水。 李御史也看的出其中有端倪,矢口否認,錄下最后一句,命人開門將徐湛送去司獄司。 司獄司關押的都是勛貴和官員,自不是一般監獄可比的,正如羈押徐湛的這一間,還算干凈亮堂,有一副桌椅一架竹床,茶壺茶杯里也有飲水。 徐湛正坐在桌前反思眼下的牢獄之災,陳階來了。 “你怎么樣?”陳階帶著食盒,擺了一桌酒菜。 徐湛冷笑:“我是萬萬沒想到,躲過了敵人的冷箭,栽在自己人手里?!?/br> 陳階知道他洞察世事,也不與他兜圈子,坦言道:“許閣老也沒說要把你怎么樣,只是存心教訓一下?!?/br> “教訓我?我做的哪一件事不是出于大局考慮,他教訓我?!”徐湛怒道。 “小點聲,瞧你這脾氣?!标愲A無奈道:“你只看到許閣老將你關在這里,卻看不到他在圣駕面前是如何保的你。許閣老讓你去查沈岳,你把織造衙門掀了個底朝天,還說出于大局考慮?” 徐湛聞言,按捺住心中的焦躁,對他道:“織造衙門牽連出的官員全是馮家父子舉薦的,還不夠你們發揮?” “全都往馮夙身上扯了?!标愲A無奈道,“全部留中了?!?/br> 徐湛心想,誰讓你們直接扯了?但他也明白了許閣老的意思,今日不說出個所以然來,是別想走出都察院的大門了。 “許閣老雖不太贊同你的看法,可眼下也是無計可施了?!标愲A道:“讓我過來問問你?!?/br> 徐湛嘆了口氣,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陳兄,你想一想,馮黨把持朝政二十年,真的一無是處嗎?”徐湛問道。 徐湛的說法令陳階十分詫異,斷言道:“jian黨誤國,自然是沒有可取之處的?!?/br> 徐湛搖頭道:“眾人皆知他們賣官弼爵、貪墨無度,但重用之人如果全都是陳昉、王樹嶺這樣的貨色,大祁早亡了。如今想要徹底拔除其黨羽,一是難于登天,二是于國不利。只能先將他們父子趕出朝堂,再徐徐圖之?!?/br> 陳階遲疑道:“你且說說,如何才能將他們趕出朝堂?” “換個角度入手?!毙煺苛信e道:“馮夙憑藉父權,專利無厭。賣官弼爵,廣致賂遺;夙喪母期間,聚狎客、擁艷姬,酣歌曼舞,滅絕人倫;乃廣置良田美宅于南京、揚州,豪仆抑勒侵奪,民怨入骨。馮夙子馮章以祖母喪為奇貨,所至驛站,要索百故?!?/br> 陳階暗暗記在心里,徐湛的聲音戛然而止,沒了下文:“這就……完了?” “完了?!毙煺康?。 “織造衙門的賬呢?”陳階問。 “賬已經交給了陛下,查還是不查,由陛下決定?!毙煺康?。 “只字不提其父?”陳階問。 “倒是可以加一句,”徐湛道,“馮閣老溺愛惡子,宜亟放歸田?!?/br> “馮介之罪僅僅是溺愛兒子?”這下輪到陳階著急了。 “我與你同樣不甘心,那又怎樣?”徐湛壓低了聲音:“你們的罵聲越大,陛下就越是要保他,不在于保一個首輔,而在于保全自己的名聲?!?/br> 陳階恍然大悟:“這么說,之前彈劾馮介的那些奏疏都是無效的?!?/br> “怎么會無效呢?”徐湛道:“他們讓陛下看到了人心所向,對馮氏父子徹底心灰意冷!” 陳階陷入深思。 徐湛這次想錯了,他帶著足夠的誠意,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卻未能換得許閣老的諒解,他在都察院的司獄司一待就是七天,都察院揪著他違規的舉動,卻不審不判,只是關著他。期間父親來看過他一次,什么也沒說,帶了衣物給他御寒,并幾本好書給他打發光陰,叫他稍安勿躁,借機自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