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軍官終于開了口，冷聲道：“放他進來?！?/br>
    徐湛跑進來，蹭了眼角的淚哽咽：“先生！”

    “你也一樣，男兒有淚不輕彈?！惫悼纯垂?，沉聲道：“郭莘雖比你癡長兩歲，卻從小在父母的庇護下，未經歷過什么風雨，我很放心不下，我走以后，你們要相互照料，用功讀書，不求功名，但求明正理、存正心、行正事。做人，哪怕有圓滑世故的表象，心一定要正，內不正則邪奪，必然竊權罔利，為害蒼生，介時，我為師為父的，也泉下無顏?！?/br>
    “學生記住了?！毙煺抗硎┒Y，這話雖是兩個人說的，卻重點在他自己，相處一年，先生依舊拿捏不定他的人品，猜測不透他的性格，時而沖動，時而冷靜，時而狡黠，時而魯莽，，甚至于他自己也時?？床煌缸约?。

    “莘兒，可還記得我教你的《孺子歌》，滄浪之水？”郭淼問。

    “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惫凡患偎妓鞯?。也不知他半本論語都背不完全，是怎么記住這些的。

    郭淼欣慰的點頭，對二人道：“既然水之清濁不能自制，就盡量保持本色吧。濁水自不能洗冠纓，足雖賤，也不至于用不得清水。如不能保持本色，必然庸俗，遭同化，泯然眾人，這不是我希望的?！?/br>
    “澄言……”郭淼捏捏徐湛清瘦的肩膀，頭一次喊他的表字：“我從第一眼見你，就知道你絕非池中之物，你的前途無可限量，你的一生注定波瀾壯闊，你不愚昧，這不是壞事，所以我不求你正道直行，只希望你無論走到哪里，都切記心存蒼生社稷，這才是真正的正道、大義?！?/br>
    “學生謹記?！币粡堊?，徐湛的眼淚奪眶而出。郭莘也哭，清晨的日頭被烏云遮住，人們心中無不凜冽澎湃。

    “還有，林部堂是有大智慧之人，不同于我過于清直，我雖無怨悔，卻也知道，做人，還是要學他才好，所以……”郭淼頓了頓，似乎還在措辭。

    “從今往后，學生僅以先生為作則?！毙煺看驍嗨?，紅著眼環視四周道：“學生待要看看，朝廷還有多少良知！”

    “放肆！”林知望瞪眼低喝，四周都是千從衛，若非徐湛只是個小小生員，這么狂悖的話足夠他那小腦袋搬家了。

    “好了……”郭淼難得慈藹，撫著郭莘的肩頭：“圣上乾綱獨斷，不會妄加罪名，爹爹心無愧疚，不日即還，介時查問莘兒的功課，不滿意就要等著挨罰?！?/br>
    徐湛更加心痛，只有郭莘單純，擦干眼淚期盼道：“真的？要幾日？”

    郭淼神色一黯，沉聲道：“如果爹爹回來晚了，老家會來人接你，今后要堅強，要明事理，知道了么？”

    “不，不不……”郭莘驚慌的搖頭哭泣道：“娘已經走了，莘兒不能沒有爹……”

    “郭莘！”郭淼狠心推開他：“是不是還要惹爹爹生氣？”

    “先生……”徐湛環視四周，密匝匝的全是千從衛，哽咽道：“為什么？”

    郭淼搖搖頭，狠狠一推黏在他身上的郭莘，后者踉蹌著倒地，就聽他狠狠心吩咐徐湛：“拉他走?！?/br>
    “先生！”徐湛扶了一把郭莘，卻在眾人吃驚的目光下，撩襟跪倒。

    郭淼一怔：“你這是……”

    “學生跟隨先生讀書已有一年，雖有師徒還是，然無師徒之名。今日一別，再見無期，求先生受學生一拜，為學生正名?！毙煺空f著，三個頭已經磕下去，青天白日之下，了然坦蕩，堅定決絕。

    郭淼緊盯著伏地不起的徐湛，騎虎難下，他現在是朝廷緝捕的犯官，眾目睽睽之下，又當著眾多千從衛的面，徐湛硬要跟他扯上師徒關系，師父意味著什么：倫常、權威，與父親等同。師徒一詞會將兩人未知的命運永遠聯系在一起，會成為徐湛進入官場后無法擺脫的烙印。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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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求援

    郭淼遲疑了，猶豫了，徐湛是他最優秀的學生，他又何嘗不想承認。

    看著院中央長跪不起的少年，人們倏然安靜下來，有動容的，困惑的，連郭莘也停止了哭泣，仿佛重新了認識他，昔日那個八面瑩澈的徐湛，一瞬間變得倔強而重情義。郭淼終于放棄了斗爭，艱難應道：“你且起來，我答應便是?！?/br>
    徐湛抬起頭來，潸然淚下，緊接著又納首一拜，澀聲道：“學生拜見恩師?！?/br>
    這才起身退回去，和郭莘站在一起。

    似乎不敢再多看一眼，郭淼沒有再回頭，轉而對女軍官說：“犬子和這一干家眷，就勞煩僉事了?！?/br>
    “大人放心，會有人保護他們的安全?！迸姽倜鏌o表情：“大人請?！?/br>
    幾人就要從內宅被押解出去。

    郭莘的哭泣聲調動了大伙的情緒，垂花門外大聲喧嚷起來，他們紛紛面北叩首，攔在垂花門外高聲喊冤，哭聲或許并不都發自真心，但聽起來足夠悲哀，仿佛三人一去，再不復還。

    千從衛喝罵著阻止，毫不客氣，奈何上百人堵在門外哭嚷水泄不通，直到他們忍到極限，一個個像拎小雞一樣拎走，圍起來讓出一條通道，給他們的大姐頭讓行。

    欽差行轅里，林知望正接見千從衛千戶韓肅。府衙遭圍的消息傳來，林知望當是韓肅的手筆，說什么也不肯動身啟程，將他叫來一個勁的追問擠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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