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卸下鳳冠之后便是身上里外數層的嫁衣,這樣錦繡華美的衣服耗費多少人力財力制出來,一輩子卻只會穿這一次,多少是有些奢靡浪費。 戚鈴蘭將褪下的外衣懸掛在衣架上,自己松快了些,驀然想起身后還有位嬌生慣養的主。按理說,服侍陸之珩更衣是她該做的事。 但她不想做。 回頭一看,陸之珩已經自己脫下了外衣,沒等她來侍奉。 挺好,此陸之珩比彼陸之珩省心多了。 兩人同處一室,御賜的美酒就放在桌面上,然而誰都沒有提起合巹禮的事情。 合巹禮作為自古以來沿襲傳承的婚俗之一,原是象征夫妻一體、婚后合二為一。合巹酒最初僅僅是禮節中的重要之物,后來卻漸漸有了別的作用。 新婚男女多是應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婚,相互之間情意不深,甚至有初次相見便是洞房花燭。 這酒便成了助興之物,里邊多半是加了東西的。 陸之珩問:“你餓不餓?” 戚鈴蘭方才吃了些點心,腹中倒是沒有饑餓的感覺,但點心終究不是正經餐食,只管充饑不管口腹之欲。 她斟酌了一下說:“有一點?!?/br> 陸之珩道:“廚房備了餃子,我去叫人盛兩碗送過來?!?/br> 戚鈴蘭聽著眉頭微蹙,“夾生的?” 陸之珩愣了一下,隨后才反應過來民間婚俗有這么一關,笑著說:“放心吧,全熟?!?/br> 太子有吩咐,下人自不敢怠慢,很快就從小廚房盛了兩碗熱騰騰的餃子端過來。 進食之后,陸之珩提起酒壺倒了兩杯酒。戚鈴蘭目光一凝,放下了筷子。 陸之珩下一步便是端起兩杯酒走向床尾對著的窗戶,推開窗將酒水倒了出去。 戚鈴蘭松了口氣。 “酒里加了東西,我不會強迫你?!标懼褡灶欁越忉尩?。 連洞房花燭夜都能忍讓,真不像個男人。戚鈴蘭心底腹誹了一句,隨后又覺得自己有些不識好歹。 這一夜二人合衣而眠,同床異夢。 … 太初十七年,春風拂過長安城,送清風穿過端信伯府的竹林,也將琴音送往角門外。 角門后面便是敬文侯府大門,衣著素樸的少年剛從庭院內走出來,乘馬車經過端信伯府后墻。 “停車?!?/br> 馬車應聲而止。 少年挑開簾子,仔細地聽著墻內的琴聲。古琴聲悶而低,傳到墻外已是微不可聞,可他卻樂得豎耳傾聽,沉浸其中。 戚鈴蘭此刻以一種上天的視角看著這一切,她一眼就認出了少年的模樣正是陸之珩。 但這是什么時候的事情? 六月生辰那次? 可眼下景象才是初春,與六月并不相符,且陸之珩這身衣服顯然也不是當日那一身。 今年初春她何曾在府里彈過琴? 一曲終,陸之珩才感嘆道:“高山流水遇知音?!?/br> “這是剛入京的那位端信伯的府???” 汪富?;氐溃骸笆?,殿下?!?/br> 陸之珩望著角門,“戚明松是個武夫,想來彈不出這樣的曲子。真不知他府里藏了怎樣的妙人……” 從這日之后,陸之珩常常到端信伯府后墻外聽琴。有時還帶上一管玉簫,隔著院墻附和一曲。 院內年輕的女子聽到回應稍稍一怔,只是目光望向簫聲傳來的方向,手中撫琴動作不曾停下。 戚鈴蘭第一次這樣直觀地看著自己,相貌和平日鏡子里看見的一模一樣,只是以她如今的眼光一看就知道這個女子與自己不一樣。 至少和如今的她不一樣。 她有多久沒在自己的眼中看到這樣澄澈的目光了。 一曲罷,‘戚鈴蘭’輕輕按住琴弦,扭頭對身邊侍女道:“喬茱,去看看誰在外面?!?/br> 喬茱得了吩咐就從角門出去看了一眼,只見陸之珩剛剛收好玉簫,還沒來得及離開。 “你是何人?為何在伯府墻外吹簫?” 陸之珩道:“在下敬文侯世子云翊,偶然聽見貴府院中有人撫琴,一時入神,便和了一曲。如有驚擾之處,還請替我道聲不是?!?/br> 喬茱愣了一下,道:“原來是云公子。公子不必驚慌,我家姑娘只是隨口一問,并無責怪之意?!?/br> 眼看著喬茱要回去復命,陸之珩又喊了她一聲。 “能否斗膽一問,彈琴者是何人?” 喬茱回頭看他一眼,坦誠道:“我家姑娘是伯爺嫡長女?!?/br> 陸之珩了然,沒再多問其他。 喬茱回到院內,向‘戚鈴蘭’復述了陸之珩說的話。 “原來是云公子……” 云翊早已娶妻,又是京中出了名的才子。他愛好詩書、愛好風雅、擅長音律,偶然為琴音吸引不足為奇。 誰都不會往男女之情上想,‘戚鈴蘭’也只是有些受寵若驚。這樣一位聲名顯赫的才子,竟然為她的琴音所打動。 戚鈴蘭沉浸在這一幕幕場景中,十分艱難地回憶著十幾年前的事情。似乎是有這么一回事。 她今日才知,那自稱云公子的人竟是陸之珩。 眼前景象一轉,陸之珩站在德政殿外。 尚寶愁著臉色出來勸了幾回,陸之珩絲毫不為所動。他的臉色分明不大好,看來是身子吃不消了仍在強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