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0)
景安把茶遞給他,道:別在雨天出來了,隔著窗戶看也挺好的,你胃不好,趁熱喝。 顧三看著他,良久,直到景安手都酸了才接過茶,從嗓子里發出一個顫抖的音: 嗯。 第16章:分手 縱然景安說了天很冷,最好不要待在這里,顧三還是很固執地叫人拿來了兩把躺椅,躺在一把上睡了過去。 景安沒說什么,也沒有阻攔他,只是躺在他身旁,安靜地陪著他。 顧三很久沒睡好過覺了,如今他在身邊,聽著雨聲,竟然很快睡了過去。在他睡過去之后,景安打傘到門口,叫人撐了把大傘,又拿了件雨衣,回來蓋在顧三身上,親手把他抱了回去,放到了床上。 景安解了自己和他的外套,躺了上去。 睡著以后的顧三跟往常很不一樣,面色蒼白,渾身蜷縮著,拽著景安的衣服直往他懷里鉆,不知道是冷還是怕,也不知道是怕什么,嘴里牙齒打著顫,不住地呢喃。 景安躺在床上,摟住他,耳邊聽著顧三低聲的呢喃,在暗黃色的燈光中看向帶有漂亮花紋的天花板,一雙好看的令人稱奇的杏眼有些沉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二天早上還是景安做的早餐,中西結合,十分豐盛,顧三很坦然地坐下,用餐,沒有再問景安為什么突然轉了性子,也沒問昨晚是怎么在雨中回來的。 平靜的好像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吃飯啊,看我干什么?顧三喝了一口牛奶,打破了這詭異的沉寂。 景安低下頭,拿起餐具,專心吃飯。 兩個人的用餐教養極好,空氣里連餐具相撞的聲音都沒有,只有細微到聽不見的心跳和呼吸。 A市的天好像一個受盡了委屈要把眼淚流干的情人,時而狂風暴雨,時而斜風細雨,連著下了十天都沒有停。 天空整日都是陰沉沉的,有些讓人晝夜難分。 有人把A市市區的一隊汽車在雨里公路上仿佛游泳般行進的圖傳上了網絡,上了微博熱搜二十幾名,A市的民眾都說,老天爺這是趕著一次要把前面十年欠的雨都要補回來。 外面是疾風驟雨電閃雷鳴,A市人都減少了出行,待在家里,家里自然是溫暖的很,哪怕知道水火無情,緊閉的門窗還是給人一點脆弱的心理上的慰藉。 顧三愛雨這件事景安是知道的,從前在大景的時候,每逢雨天,顧三一定要拉他出去走一走,撐著把油紙傘滿宮地遛彎。雨小一點還好,雨要是稍大些,小小的油紙傘根本遮不住什么。偏偏顧三還嫌棄箬笠蓑衣太丑,只能任由雨將全身打濕一圈再走回來,沏一壺熱茶暖暖身子。 景安本來對天氣沒什么喜歡厭惡的感覺,但是因為這個感冒了好多次之后,終于成功討厭上了雨天。 顧三當年身體不好,因為這個也沒少感冒發燒,在那時候差勁的醫療水平之下,有一次大雨過后,差點沒救回來,怎么就還對下雨這么執著呢。 現在景安看著窗外已經下了十天的雨,不知怎么的,心里沒有一點厭惡的感覺了。他只是在想,顧三那么喜歡下雨天,那么這一天應當適合做很多事情。 身后傳來一陣腳步聲,聲音越來越近,最后停在了他的身側。 兩個人,并肩站著,相似的姿勢,相似的身高,相似的服飾。相似的身影投在透明的玻璃窗上,如果拍下來,一定顯得很般配。 可是沒有人給他們拍下來,現在的他們,也并不想這樣做。 平日里最親密無間的關系逐漸變得疏離,變得冰封,宛如一朵錯過了花季的牡丹花,哪怕后來再怎么修剪澆灌,它也沒辦法盛開成最美的樣子。 顧三并不傻,愛情也并不會讓他失去洞察力,只不過是讓他明知不可為而偏為罷了。 但是他也沒再說話了,該做的都做了,他只想在賭,這個人究竟能還給他幾分感情罷了。 而景安在想,窗外的雨很大,新聞上說公路上的水已經淌成了河,出租車大部分應該不會出行了,但是別墅離市中心不遠,走一走,總會遇到出租車的。 他看向顧三,他的狀態看起來也不是太差。 孫詩麗,這個在他的生命里從未缺席卻總是遲到早退的母親,有一天,在他父親死后的某一天,喝醉了酒,眼睛里含著淚,笑著對他說:對一個愛著你而你不愛的人,或者你愛他卻沒辦法給他幸福的人,如果你想對他好,那就離他遠一點,時間會帶走感情,你要放手讓他去找新的愛情。 那是景安唯一一次見到她哭,她哭起來很好看,嘴角含著笑意,沒有聲音,眼睛也只是微微的紅,但是眼淚卻不停地落下來。如果是別人,一定會夸一句梨花帶雨真絕色,可是景安沒什么感覺,他只是覺得這樣不好,他不想讓她哭。 景安拿出紙巾,笨拙的給她擦了擦眼淚,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隨口問道:那如果我恨他呢? 孫詩麗的表情一下子很難看,似哭非哭,良久,顫抖著聲音對他說:如果你恨他,那你就和他在一起,讓他明知道這是陷阱還要跳下去,要他天天見你,要他越陷越深,最后賠上自己一生的感情。 在那之后沒過幾天,他就在報紙上知道了她改嫁文家家主文良平的消息。 景安自認為并不恨顧三,雖然一開始是有一點恨的,但是那時候情況不一樣嘛,顧三總想弄死他自己做皇帝,他玩不過他,只好另走捷徑?,F在他覺得自己對不起他,還挺想對他好的。 所以景安在顧三最愛的下雨天,很痛快地對他說: 分手吧。 分手了你就趕快找一段新的感情,你會很快忘記的。 我們都會很快忘記的。 顧三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他看著景安,牙齒打著顫,良久,猛的轉過身去。 景安知道,他一定是哭了。 他想,哭什么?為什么要哭呢?沒有了我,未來會越來越好的。 良久,顧三開口了,聲音有些發顫:景安,我知道你心狠,但我真的不知道你竟然這么狠。 如果你當年不準備要永遠對我好,那一開始,你就不應該對我好,免得我半生為你憚盡心力,受盡委屈。 顧三看了他一眼,那一眼里滿是失望和痛苦,最后,他說: 景安,我真恨你。 顧三轉身,走了出去。 玻璃窗子上只剩下了一個人,那個人在窗子前站了好久好久,看著另一個人上了車,漸漸消失在自己的視野里。 第17章:前世 景安第一次看見燕含章的時候,真以為自己看見了天仙。 用他這個學渣心里少有的幾個夸帥哥的詞全貼到燕含章身上都不覺得過分。 他看了看旁邊的鏡子,覺得心里更難受了。真嫉妒啊,想我前世好歹也算個帥哥,這輩子怎么就變成了個青年油膩男呢。 景安看到燕含章走到我面前,跪下,斂眉低首,說:參見陛下。 景安就聽見自己冷淡的聲音:起來吧。 景安是一個挺能裝的人,最起碼現在他感覺自己裝的很像個性冷淡。 系統當年也是個小廢物,它什么也做不了,聲音賊難聽,每次聽見他說話景安就感覺有人在拿刀刮他的耳朵,它每天除了提醒他打臉就是提醒他攻略,它現在又開始了。 姓名:燕含章,性別:男,性向:男,年齡:20,身份:誤闖入宮斗世界的天命之子,現為景靈帝男寵。宿主任務:攻略燕含章,刷滿好感度,阻止燕含章破壞游戲規則登基為帝。 景安聽不太懂:什么叫刷滿好感度? 系統說:讓燕含章愛上你,為你生,為你死,為你永居后宮,做個宮斗的美男子。 景安讓他嚇了一跳。 聽聽這是人說的話嗎? 哦他本來也不是人。 這不是欺騙人感情嗎?景安問它。這也太人渣了,為什么要讓人家永遠待在后宮里,缺不缺德? 系統特別冷漠:如果天命之子成功登基為帝,改變歷史,那么宿主作為歷史的產物,就會立即消失。 景安能說什么,景安說這也太缺德了,但是他同意了。 道德誠可貴,生命價更高。 更何況從人民大眾的角度出發,他也是為了順應歷史,預防蝴蝶效應,利國利民,當受嘉獎。 景安看向燕含章,他斂眉低首,顯得很是從容,可景安卻看出了他有點緊張。 因為景安看到他抬起頭,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又迅速低了下去,長長的睫毛微微打顫。 景安覺得自己的心,在那一刻,一下子放松了。 景安想,他可能也沒多大吧,可能和我一樣,還在上學,忽然被扔到了這個世界,變成了皇帝的男寵,生死都由別人的一句話決定,比我還可憐。景安多少動了點惻隱之心。 其實景安可能并不是同情他,而是同情被同樣拋到這個世界的自己。 來。景安對他伸出手。 燕含章頓了頓,然后把手放到了景安的手里。 他的手真嫩真軟啊,手指又細又長。 景安面癱的臉下是個隱藏的顏控,看見長得好看的心里總會有那么點好感。 男寵都保養的這么好,皇帝怎么就長得這么丑呢。 景安拉起他,把他拉到自己身邊坐下,對他說:以后我就把你當成弟弟,會對你好的。 永遠做個可愛的小公子,這多好,別想著做皇帝了。 燕含章頭都沒抬,輕輕點了點頭,很溫順地喊道:哥哥。 景安心里頓時有了一種大哥哥的膨脹感。他是個獨生子,從小到大都想有個特別好看的弟弟meimei叫他哥哥。 景安剛想帶著他軟軟的小可愛弟弟去到處玩,就聽見他的死廢物系統冷漠地說: 燕含章是殺死景靈帝的兇手。 景安一開始沒反應過來:什么? 小廢物又重復了一遍:燕含章是殺死景靈帝的兇手,燕含章為了不侍寢,下毒毒死景靈帝,連夜逃走。景平王繼位,燕含章易容后以白身入仕,十年后毒殺昏庸的景平王,皇室無人,燕含章封異姓王,權傾天下,殺了一眾老臣之后,順利繼位。 景安的冷汗唰的一下就下來了,他現在感覺自己抱著一塊人形炸藥,馬上就會粉身碎骨同歸于盡的那一種。 他問小廢物:那景靈帝是什么時候被燕含章毒死的? 小廢物說:今晚。 景安要被氣死了,這個小廢物早說十分鐘也好啊,但是它就是這么廢物,非要到這個時候再說,現在他把這個人形毒藥放在旁邊,進退兩難,簡直絕望。 景安問系統:毒藥在哪兒? 小廢物過了好大一會兒,告訴景安說:不知道。 景安現在覺得他要不還是去死吧,回現代也挺好的,鄭召南不就是脾氣大點,看不起人點嗎,不要臉了哄哄不就完了,肯定比跟這個要害死他的小廢物待在一起強多了。 提醒宿主,任務未完成,歷史改變,宿主將會永遠消失。 它這個時候倒是挺機靈。 景安看了看低著頭坐在他身邊,溫順漂亮的燕含章,問系統:你剛剛是說他性向為男嗎? 系統:是。 景安在心里點點頭,深吸了一口氣,用我平生最好的演技對燕含章說:含章,朕心悅你。 燕含章猛的抬頭,眼神中有一秒中出現了看制杖的意味。 不過他馬上低下了頭,低聲道:謝陛下垂愛。 景安頓時堵心了,哎,人家演技可比我好多了。 景安對他說:你放心,朕心悅你,自然不會對你用強,一切都要等你心甘情愿才好,到時你我兩情相悅,自當共赴佳境。 景安真的覺得自己演的挺好的,但是據后來顧三說,他當時臉上面無表情,整張臉上都寫滿了抗拒,說情話說的仿佛在念遺書。 不過當時景安可不知道燕含章怎么想的,他只是看到燕含章頭更低了,輕聲道:謝陛下。 第二天一早,景安發現自己還活著,就知道自己成功了。 畢竟殺皇帝這個事風險太大,能逃出去只能算僥幸,不到萬不得已,燕含章絕對不會出此下策。 第一次活下來景安就膽大了,反正他是個昏君,也不用上班打卡,每天就一覺睡到自然醒,澆澆花,剪剪草,打打拳,閑著沒事做點小手工藝品,偶爾想起來就讓人給燕含章送點金銀珠寶,想不起來就算了,然后再一覺睡到自然醒。生活過的非常愜意。 直到有一天,系統跟他說:宿主,燕含章已經挖好地道,正準備過段時間逃走。 景安一口吐出了宮女喂給我的葡萄:你說什么? 系統又開始裝死了。 景安翻了個好大的白眼。 擺駕,軒亭院。 景安這個氣啊,你說說這個人,好好待著不好嗎?有吃有喝有玩有穿的,后宮三千寵愛在一身,最關鍵還不用陪睡,多少人想要還要不來的好買賣啊,他怎么就非要走呢。 景安不愿意讓人抬著,就一路走著到了軒亭院,還沒到的時候,離著老遠就聽見了人嗚咽的哭聲和求饒聲。 他心里咯噔一下,心想,不會挨打的是燕含章吧? 他快步進了院子,結果就看到,燕含章,他那男妃,坐在院子里,讓人撐著傘,正饒有興味地看著人行刑。 那人估計已經被打了半死了,聲音都小了許多。 幸虧這段日子在系統的強迫下,為了不崩人設,景安已經勉強適應了這種血淋淋的場面,不然他真不知道,這時候的自己會是個什么表情。 燕含章明顯比景安心理素質好多了,看見他了,一點也不慌,悠閑自得地給他行了個禮,笑著對他說:陛下,您怎么來了? 景安想著這人還挺悠閑,但是據后來顧三說,他當時其實有點慌,畢竟在這宮里,皇帝最大,要是我真的追究他動私刑和不體恤宮人的罪過,他很難脫身。 雖然景安感覺,顧三十有八九是為了安慰他的自尊心才那樣說的。 不過景安當時沒怎么看那個人,他心里頭有氣,故意嚇燕含章,對他說:來找你睡覺。 燕含章愣了愣,抬頭看向景安,然后揚起唇,笑的百媚具生。 然后晚上他們倆就真的在一起睡覺了。蓋著棉被純聊天。 景安沒忍住問他:白天那人怎么回事??? 其實說真的,景安還是有點不太能適應這個視人命為草芥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