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她就不講理(重生) 第4節
女人的聲音清亮,在一堆男人中間十分突兀,于是她開口第一個字就讓爭吵不休的人統統閉了嘴,十來雙眼睛刷刷刷的盯在了她的臉上,蒼沐瑤承接這些眼神,壓住自己狂跳的心臟,假裝氣定神閑的繼續道,“你們所討論的事情,我有一點看法想說一說,希望諸位師兄海涵?!?/br> 進弘文館沒有真正的傻子,這大業能進弘文館的女人一只手數的過來,年紀輕輕的女子就更好猜了,作為鎮國長公主進門卻喚他們諸位師兄,將姿態放的那么低,很是出人意料,但也恰到好處的讓這些學子們心里舒坦了一些,畢竟誰不喜歡被捧呢。 “對于長安難民一事,我認為幾位師兄的想法都對,但是所謂布施、收容不能是無章法的,長安城一顆石子落下來都要砸到幾個三品官,讓難民胡亂作為肯定是不允許的,然泱泱大國的首都,連難民都不收自然也不行。既然兩者都有益處,那為什么不合二為一?!?/br> “賑災、布施,要做,但是個更要有所控制,要領粥填飽肚子,那么就要參與工作,長安城郊地廣物博,不正有一塊空地無人問津,那么想要活命,就自己給自己造一塊可以生存的地方,授之以魚不若授之以漁。幫助真正的難民,讓他們感受到大業絕不會拋棄任何一個百姓,但也不會無條件的供養,不然正如這位師兄所言,人人不思進取,長安城自然會亂了套?!?/br> 蒼沐瑤感受到先前那雙黑眸的視線又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不,該說弘文館所有人的視線都在自己身上了,心臟跳動超速,只有蒼沐瑤自己知道手心里全是汗水,她學著旁人的樣子一拱手,“這是我個人見解,還望諸位師兄指正?!?/br> 清脆的聲音停下,弘文館里這些個公子們卻一下子沒能回過神,她說的算不上最好,之前也有人提過但沒有她這樣籠統的理出來,能夠完全的歸納總結再清晰的表達出來,這位長公主令他們意外,畢竟這里的學子皆是三歲啟蒙讀書至今,才在弘文館講策論講經義,而她不過是一個深宮長大的公主,學的是女則、女戒。 可誰想,她能說的這樣流暢,這當真是深宮長大的公主?眾人不敢小覷又不服氣,于是一個個的面色詭異。 沒有回答,蒼沐瑤的心才總算放了下來,她不是來踢館的,但是兩世為人,她最清楚這些貴族公子的心思了,說好聽點叫清貴,難聽一點就是自傲自滿,容易瞧不起人,特別是瞧不起女人,蒼沐瑤要想在弘文館念書,倘若懦弱無能,分分鐘就被他們擠出去,下場便是自取其辱,她在這方面萬不可能示弱,必須要一擊擊倒,讓這些人高看一眼,不然沒法子立足。 “所謂難民,從西北一路風塵仆仆的趕來,你卻要人家做苦勞,年輕力壯的尚可一試,那么老弱病殘你當如何安排?”低沉的聲音透過人群,說的不疾不徐,語氣里不難聽出調侃的調子。 蒼沐瑤將視線移過去不出意外的看到了那雙熟悉的黑眸,依然如此具有侵略性,這次直勾勾的瞧著她卻再沒有閃躲了。 她定了定神,看回去毫不退讓,“這便可以按戶分配,總有個年輕力壯的帶領才會有附屬的人跟著來長安,安排有勞動能力的去建造自己將來要住的房子,老弱的可以做后勤,孩子也可以跑跑腿,亦有他們能做的事情,不付出努力的施舍只會助養蛀蟲?!?/br> “難民是逃命而來,你如何分戶?一家之主入城之后喪命又怎么辦?見死不救?” 蒼沐瑤瞇起眼睛,這人似笑非笑的樣子怎么看都像是在找茬,“你這就是在詭辯了,我說的是正規的處理方法,特事自然是特辦?!?/br> 黑眸的主人聞言站起了身,蒼沐瑤才發現這個男子很高大,這里都是十四五歲的公子哥兒,大多數衣袍都是空蕩蕩的,少有幾個癡胖,可這個青年的衣袍合身,寬闊的肩膀已經可以看到成人后偉岸的模樣,身后又比常人高上幾分,一站起來給人的壓力自是不用說。 蒼沐瑤忍住自己想往后退的念頭,心道自己比這些人都該多活上十幾年,體型拍馬不及,氣勢怎么可能輸啊,倔強的臉龐一點不服輸,背脊挺得筆直。 “長公主殿下是沒有親自見過難民吧,你認為我在詭辯,不若一會兒跟我出宮門去看看?到底是我所說的情況更常見,還是公主理想的狀況更常見?”男子直截了當的叫出了蒼沐瑤的身份,不再繼續爭辯,反而提出了一個匪夷所思的邀請。 長公主是何等身份,不叫破還能愉快地辯論,叫破了還叫人家親自出宮去那等臟亂的地方走一走,這人怕不是嫌命長吧?這些在弘文館念書的貴公子皆不贊同的看向男子,他們與太子、皇子一道念書,對皇室的恐懼要比旁人少,但是不管是太子還是皇子,到底是男人,大家平等,用不著相讓,然長公主身為女子,他們咄咄逼人就是欺負人,君子之所不屑也。 “子墨兄你這未免強人所難,公主金枝玉葉怎么能去那樣臟亂不堪的地方?!?/br> “是啊,公主殿下所言令我們茅塞頓開,已然是推陳出新的想法,子墨兄如何能這樣折辱?” “女子能有這樣的見識足見公主殿下聰慧,子墨兄莫要得寸進尺了。爾也不過區區一介武夫罷了,才來了多少天,別將弘文館的氣氛都敗壞了?!?/br> 蒼沐瑤前頭幾句還沒覺得什么,最后這人說的話卻怎么都不是滋味兒了,什么叫女子能有這樣的見識?她不滿的看去,剛想開口就聽見那位子墨兄又開口了。 “沒有武夫何來爾等太平盛世,弘文館有什么氣氛?爾等自以為心懷天下卻連百姓的生活都不知道就在侃侃而談的氣氛?真是笑話?!?/br> 蒼沐瑤眨了眨眼睛,自己的不爽一下子就忘記了,她詫異的看向高大的男子,這人……怕不是不想混了吧?來弘文館的都是皇宮貴族,他這一句簡直得罪所有人??! “你!沈煜你不要欺人太甚!就憑你鎮遠侯府這般不入流的身份根本就不夠格進弘文館,還不是太子殿□□恤?怎么你嫌棄?那你滾出去??!” 沈煜?蒼沐瑤忽而瞪大了眼睛,這人就是沈煜?! 第8章 沈煜挑眉往那大放厥詞的公子面前走了兩步,那公子立馬就往后退了好幾步,他冷笑,“你退什么?我又不打你,你身后是門啊?!?/br> “你!你!”那公子往后一瞧,還真是門,立馬面紅耳赤,他那退的幾步簡直把臉面都丟了個干凈。 沈煜又笑了一聲,頗為輕蔑,正準備大步往外走的時候,和外頭進來的人撞了個正著,蒼羿捂著自己的額頭呼痛,“子墨你怎么回事,真疼?!?/br> 蒼羿來了,方才振振有詞的人全沒了聲響,一個個正襟危坐,事不關己,沈煜沒說話,蒼羿也不計較,往里頭一看驚呼,“沐瑤你怎么在這里?” 蒼沐瑤中規中矩的給蒼羿行了個禮,“圣祖有言鎮國公主可以來弘文館學習,所以我來了,皇兄我已經向父皇提及,父皇允我今日前來聽課,從今往后咱們也算同窗了?!?/br> 蒼羿完全沒反應過來,愣了好一會才眉頭一皺,上前兩步拽了蒼沐瑤的胳膊就往外走,“沐瑤你這不是胡鬧嗎?一個女孩子跑來弘文館湊什么熱鬧?弘文館雖然人少,來人皆是皇宮貴族,但里頭你瞧見一個女子了嗎?你如今又是談婚論嫁的時候,這般拋頭露面,往后如何許人?父皇也真是的,這種事情由著你胡來?!?/br> 蒼沐瑤乖巧的被他拉到外頭,一直低著頭沒出聲,小小的身軀靠在墻角,莫名有一種委屈的錯覺,蒼羿的長篇大論頓了一下,語調一下子柔了下來,“你要是想念書,我給你找了女先生去長樂宮就是了,人家姑娘家要學習不都是這樣的嗎?我聽子墨說過他家三女就是在家找的女先生,如今才女之名傳遍長安,亦是小有所成,為兄給你找更加優秀的名師,你還怕自己比旁人差嗎?” “沐瑤?”蒼羿拽著蒼沐瑤的手輕輕搖了搖她,可面前的人兒就是一動不動。 這把蒼羿急到了,他忽然想起來自家meimei端莊大氣,最是要面子,莫非方才自己這樣一拉讓她丟了份?可是他著急嘛,就算是太子也做不到面面俱到不是?還是方才話說的太重?沐瑤可剛大病初愈,蒼羿懊悔自己莽撞,然而彌補已經不可能,蒼沐瑤不肯抬頭,那他就蹲下身子去瞧meimei的表情。 不看不知道,一看那顆心立馬碎了一地,“這……沐瑤你哭什么?別哭??!為兄錯了,錯了還不行嗎?是我說話太急,是我做事不過腦子,都是我不好,你別哭了,你要來弘文館,以后為兄帶你來玩就是了,只是常在這里上課還是不妥?!?/br> 蒼沐瑤原本還掛著淚眸看蒼羿,聽到他一句不妥,干脆視線往旁邊斜去,再不看太子。 蒼羿苦笑,他不同意是有道理的,鎮國兩個字在他心里遠沒有meimei這個身份來的重要,和業元帝剛被蒼沐瑤的圣祖夢嚇過不同,蒼羿不信圣祖那套說法,只知道自己的meimei溫柔賢淑,是世上最好的meimei,沒必要去受這委屈,不管她是什么身份,都應該被愛護珍藏,說實話,乍一看到蒼沐瑤在弘文館,他的第一反應怨懟的人其實是父皇,沐瑤是個什么溫婉的性子,要她放下身段來弘文館,簡直就是在強求她。 然而現在看來,事情和他想象的有些出入,但他的觀點不會變,這天塌下來他這個太子,那些吃皇糧的權貴來頂,公主殿下只要負責為天下女子做榜樣就好,來學什么治國大道? “沐瑤,弘文館真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之前為兄允了你去南山寺的,不若明日帶你去南山寺吧,你出去散散心,心情好了便不會再想那么多了。大玉,送你們公主回長樂殿!”太子殿下哄她兩句,哄不了那么許久,更何況蒼沐瑤是這么個非暴力不合作的態度,蒼羿只能硬下心,讓她先冷靜一下。 蒼羿轉身向前一跨步,卻發現袖子被人拉住了,蒼沐瑤掛著淚的眼眸看著她,小嘴兒撅起,還在哽咽,“皇兄以為我在鬧著玩?” 蒼羿不說話,蒼沐瑤抽了抽鼻子繼續道,“皇兄可知沐瑤每日悶在長樂宮過得是什么日子?一彈琴就想起柳思與我說過柳大人琴音之絕,一看書便想起柳大人曾與我高談闊論,一刺繡便瞧見那未完的鴛鴦戲水,無論做什么都能想起認識柳大人之后的點點滴滴,我……我舍不得,可一場大病沐瑤也知道自己的身份,父皇的難處,忍痛割愛?!?/br> “如今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件可以想不起他的事情來,父皇曾說長安那么多的青年才俊,讓我開闊些眼界,我心道弘文館皆是人中龍鳳,我又有這個資格來上課,也許眼光高些,便不會再固執于一個人?!?/br> “皇兄,您卻要我回長樂殿那個牢籠,我……我……”說著蒼沐瑤的眼淚又掉下來了。 蒼羿哪里想到原因居然還在柳升桓身上,“長樂殿睹物思人,那換個宮殿不就好了?” 蒼沐瑤嗚咽出聲,淚水更甚,“皇兄!是我求了父皇的旨意又悔婚,如今還要做出這般傷心的姿態,是讓天下所有人都看我的笑話嗎?柳大人那日在殿外長跪不起,猶歷歷在目,我若不裝的狠絕,柳大人亦不會死心,皇兄就請你成全了沐瑤吧,沐瑤不求習得治國之道,只想換種生活,讓我忘了他,求您了?!?/br> 蒼羿被她哭的腦袋一團漿糊,總覺得有哪里不太對勁,可又想不出來,耳邊縈繞的皆是蒼沐瑤的哭聲,聽得他心顫,“可……弘文館不適合你在這里?!?/br> “皇兄這是不成全我了?那好,我回長樂殿,我回去,回去做個行尸走rou,再不求您任何事情了?!鄙n沐瑤果斷的放開他的袖子,素白的手指往臉上一抹,將淚水拭去,反而凸顯了通紅的眼眶。 蒼羿胸口一痛,下意識的拉住meimei,“怎么會?那就一年,一年后你就十六了,再不是小女孩,不能再來上課,現在你想來就來,但是若是有了談婚論嫁的對象,也不能再來了,行了吧?” 蒼沐瑤背對著蒼羿,偷偷的呼出一口氣,手指在袖子底下輕輕揉著大腿側,嘖,掐自己可真的是疼。 “多謝皇兄!”蒼沐瑤掩住笑意,回身謝禮,“那我回去梳洗一下,再來上課?!?/br> 蒼羿垂下手,頗為無力,這meimei怎么好像從生了病以后就越來越愛哭了?他揉了揉腦袋回弘文館,里頭講師已經落座,瞧見太子晚了也不說什么,擺擺手讓他自己落座。 沈煜身為太子伴讀,位置就在太子邊上,他饒有興趣的看著太子一臉愁容回來,調侃的問了一句,“被公主責怪了?” 蒼羿扶額,頗為無奈,“我沒想到柳升桓在沐瑤心里地位竟然如此之重,讓沐瑤夜不能寐,日不能行,她既然想來弘文館散心便隨她去吧,子墨我不是日日來此,你可要幫我照顧好她?!?/br> 沈煜斜眼看了眼太子,答道,“長公主殿下還需要我照顧?” “怎么不要?她一個姑娘家,這里起了爭論從來都不管身份,有時候我都被辯的頗為狼狽,何況她一個深宮長大的姑娘,你走南闖北見多識廣,護著她些?!鄙n羿對著沈煜囑咐道,肺腑之言可見二人的關系不錯。 沈煜勾起嘴角輕笑了一聲,太子是沒瞧見方才蒼沐瑤一人舌戰群雄的模樣,言之鑿鑿,思路比這些公子哥絲毫不差,這個策論他們已經爭論了兩天,融合之法亦有人提過,可是為了這些人冥頑不靈,總覺得雙管齊下就仿佛妥協了對方,只字不提,蒼沐瑤只進門短短一刻鐘不到的時間,便能判斷出精華與糟粕,將想法揉合,這腦袋瓜子還需要護? 他想起了蒼沐瑤放在被他駁倒時倔強的模樣,忽然好奇方才出去她是在蒼羿面前說了什么,為什么聽蒼羿的描述,這就跟兩個人一樣,一個倔強好勝,一個優柔軟糯,這樣的特性不可能出現在同一個人的身上,他確實走南闖北見過很多很多的人,既然不可能,那必然有一面是裝的,他又看了滿臉寫著心疼的太子一眼,這個長公主有點意思。 蒼沐瑤不知道自己被人好好的分析了一把,回長樂殿就趕緊把傷藥摸了出來,為了哭的傷心,她這次下手是真的狠,大腿外側隔著衣服都被她自己掐青了,不上藥怕是不肯好,不過好在太子好忽悠,不然哭成狗也不會同意她的。另一方面也是太子重親情,上輩子到死她才明白女人的眼淚是多么銳利的武器,奈何那時候早就沒人在意她的淚水。如今哭一場能解決的事,為何要倔強呢?她不會再如此迂腐了。 柳升桓算什么東西,也值得她牽腸掛肚?她cao心的卻是將來想要幫助圣人和太子的時候,自己什么都不懂,在深宮里雙眼蒙蔽,雙耳只有絲竹聲聲,到那時,她能做什么?她這個父皇和皇兄心都太軟太軟了,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們才鎮不住朝臣,她若是不幫忙,大業必然會依照上輩子的走向,被他人覬覦,改朝換代。 把自己好好收拾了一下,蒼沐瑤又提上了書本趕往弘文館,她這一來一回再快也有一個多時辰,第一節 課的講師已經離開,恰好是休息的時候,蒼羿既然允了她聽課,只能幫她安排位置,為meimeicao碎了心的長兄方才托付了沈煜照看,這位子便卡在了沈煜和蒼羿的中間。 蒼沐瑤的嘴角一僵,她差點忘了這個討厭的人,沈煜,鎮遠侯府的大公子,方才落了她的面子,但是這不是她不喜歡沈煜的原因,而是源于她對沈三小姐的不喜愛,讓她對整個鎮遠侯府都瞧不上眼。 她鮮少那么討厭一個人的,沈三要算得上其一,上輩子真是她走到哪里,沈三懟到哪里,整天仗著自己才女的名號,欺負她書讀的少,之后還經常和柳升桓一搭一檔,琴瑟和鳴,讓她嫉妒成狂。就算此刻嫉妒不在,她依然討厭沈三那個裝腔作勢的模樣,料想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個沈煜自然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要沈煜照顧自己?蒼沐瑤白眼險些沒翻上天,但是今日她剛為難了太子一把,現在識相的就該順著太子的意思,于是識時務者為俊杰的蒼沐瑤揚起笑臉,十足客氣的對沈煜打了聲招呼。 “勞煩沈公子了?!?/br> 沈煜瞧著面前不情不愿的小臉,沒拆穿,意有所指道,“那是自然?!?/br> 蒼羿揉著腦殼似乎終于松了口氣。 作者有話要說: 厚臉皮的求個收藏,求點評論。嚶 第9章 太子的事物繁忙,弘文館只是他學習的一站,勤政殿旁聽,六部輪番的學習讓他腳不沾地,于是接下來的幾天,蒼沐瑤去弘文館基本上都沒有見到蒼羿,反而是日日看到沈煜,沈煜得太子令照顧她,那可是真的在“好好”照顧。 經義課講師提到,子曰:“道千乘之國,敬事而信,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弊屧谧鶐孜魂U述其所表達的意思,蒼沐瑤一手簪花小楷寫的十分公正,緣著是新學生,講師秉著鼓勵的意思,拿出來單獨夸了一夸,大意是說蒼沐瑤一介女子尚有如此胸徑,在座諸位這么多年學習,應當更甚之。 為了取信于人,順勢便讓蒼沐瑤將自己的闡述念了一遍,長公主自小也是在念書的,翻譯一句子曰再簡單不過了,于是她侃侃而談,道子曰,治理諸侯國,理應嚴肅認真,恭敬對待自己的使命,講究信義,不欺愚百姓,節省開支不浪費,知人善用,倘若要役使百姓則要在農閑時間。 副證這句話的則是她提到了河南府去歲十分出名的一樁事,河南府少尹改革當地農作物一事,小有所成,其收集資料十載,兢兢業業,挑取了河南多地的樣本,集結成冊才開始推進,知人善用,并在百姓中推廣反饋良好,如今已經調官回長安,在工部任職。 旁的學生聽完皆給面子的夸贊了幾句,便只有沈煜冷聲道,“河南府若不是去歲農作物改革,今年旱災也不會如此嚴重,據悉長安城外蜂擁而至的十有八九皆為河南逃難而來,新作物高產,但卻難過酷暑嚴寒,有頗大的弊病,河南府少尹取材十載,卻拿出這么個東西,各種原因他自己必然最是清楚,他不止欺愚百姓,更欺愚朝廷,這樣的父母官談何善也?” 蒼沐瑤久居深宮,去歲的事情鬧得大了才略知一二,她又怎么會把這件事和今歲的旱災聯系在一起,頓時啞口無言,最終還是講師尷尬的咳嗽一聲,只道,“公主殿下闡明句子義理,用此案例并不為過?!?/br> 沈煜不說話,不屑的眼神卻半點不掩飾,這赤果果嘲笑的樣子看的蒼沐瑤渾身難受,于是下了課便將水壺一灑,灑了沈煜一身,“誒呀,沈公子無事罷?沐瑤眼盲手鈍,沒有沈公子這樣的反應速度,實在抱歉,想必沈公子定然不會怪罪的,是吧?!毖勖な肘g四字念得是咬牙切齒。 沈煜半身衣袍沾著水全貼到了身上,原本寬松的衣袍愣是在這時候將沈煜結實的身線勾勒出來,蒼沐瑤被他瞄著,不服輸的用眼神挑釁,將他從頭到底看了一遍,心里嘖了一聲,徒有其表。 “呵,怎敢怪罪公主殿下,煩請公主殿下向講師告假,子墨回去更衣,下午再來了?!币磺慌鹪以诿藁ㄉ?,報復那一丁點的快感全都消失,蒼沐瑤面色不虞,她才不會幫他告假呢,讓講師罵他去吧。 沈煜一走,光祿大夫家的大公子蔣戚光、尚書令家的三公子李恩舟等人就圍了過來,這幾個在弘文館一直不上不下,平日里便跟墻頭草似的,太子在的時候,沈煜怎么著都是風度翩翩,太子一走,沈煜這個太子伴讀就沒什么好怕的了。再者太子在公主和伴讀之間定然是偏幫公主的啊,沈煜平時仗著太子也沒少得罪他們,現在瞧見他欺負長公主自然同仇敵愾,“武夫家出來的人能有什么顏色,公主殿下莫要動氣?!?/br> “是呀,公主殿下別放在心上,沈煜總有一天會被趕出弘文館的,這里豈容得一個武夫的蠻子在這里大放厥詞?!?/br>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幾乎將沈煜貶進了塵埃里,這才讓蒼沐瑤的心情好一點,沈煜每次懟她都一副義正言辭的模樣,可上輩子是怎么滴?她雖不知道沈煜到底做了什么,但記得鎮遠侯府最后是支持三皇子的,三皇子,即是周皇后的親子,也是柳升桓的主子,那時候太子殿下重病,這伙人便乘他病要他命,等太子一過世又迫不及待的逼父皇立新儲君,那時候宮里是個什么情況蒼沐瑤已經不可見,但知道最終傳位的旨意是父皇過世才出來的,到底是個怎么回事,如今想來頗值得思量。 “好了,先生該來了,你們都去坐好吧?!鄙n沐瑤不欲聽他們再胡說,沈煜是討厭,但是和武夫卻沒什么關系,大業重文輕武,就是同一個品階的文武官,待遇是全然不同的,是以鎮遠侯武官出生便一直被他們惦記在嘴上,蒼沐瑤經歷過上輩子的戰亂,深知當真世道亂了,這些只會咬筆桿子的人是有多么無用,所以,對武官,她并不鄙夷,相反更帶了些欽佩,保家護國,做的都是拼命的事情,為何不值得敬佩? 隔日,算經課,大業管家通常都是女子,所以在算經上從來都不遺余力,蒼沐瑤更是算術一把好手,不通旁人需要一筆一劃的去計算,她的心算從來都快速精準,到了這算經課自然胸有成竹,講師題一出,她不待旁人作答便小聲說道,“什么?沈公子說這題已經知曉答案了?先生,沈公子好生厲害,可否請他一答?” 講師不可置否,蒼沐瑤一臉壞笑,直勾勾的瞧著沈煜,這么快的速度,就是她都不可能算得出來,她倒要看看沈煜怎么答題。 面對蒼沐瑤的幸災樂禍,沈煜十足的淡定,他皺著眉頭,沉聲道,“公主殿下何必將這個出彩的機會讓給我,你方才說的數字沈某還未參透,不過你那么自信,應當是對的,我這就說出來請講師判評一下吧?!?/br> 蒼沐瑤的笑容僵在臉上,這人怎么可以如此不要臉面?轉眼就把自己撇了個干凈,且誰曉得沈煜心里有沒有答案,若是隨口說一個,講師豈不是以為是她算錯,她才不可能算錯!陰險,蒼沐瑤瞪他,卻不見沈煜側目,情急之下手指直接伸向了他的腰側使勁的掐,請他閉嘴吧,容她算一算,算一算再說。 沈煜吃痛,到嘴的話頓了一下,便是這電光火石之間的停頓,蒼沐瑤開始心算,嘴唇不由自主的囁嚅,片刻后,低聲道,“共需九千五百八十文?!?/br> 沈煜微不可見的勾了勾嘴角,繼而朗聲道,“共計九千五百九十……” 八十!蒼沐瑤心急,手指再次用力,剛想再說一遍,手指卻被人抓住了,寬大的袖子下面,骨節分明的手一個個的將她的手指頭掰開,而后狀若無意的拍了拍,才繼續道,“不對,九千五百八十文?!?/br> 嘲弄,沈煜的一舉一動都寫著嘲弄二字,于是下節課沈煜再次離席換衣裳。 弘文館這打打鬧鬧的日子過得飛快,月余一晃而過,蒼沐瑤每日起身都忍不住要咒罵沈煜兩句,大玉聽得耳朵都已經要起繭子了,卻還是要跟著主子一并編排,不然公主殿下一個不舒服折騰的還是她們,是,公主殿下變折騰了,大玉并不明白是為什么,只知道如今的公主殿下一日比一日有人氣,會氣會笑,還會耍小性子,原本天天念叨在嘴上的規矩,似乎已經很久沒出現了。 她想不出什么緣由,只能猜想,是不是去了弘文館被那些公子哥們同化,有時候做出來的事兒根本就不像個姑娘家,反倒是更似紈绔的世家子弟,大玉說不清楚這是好是壞,但小玉卻覺得好極了,這樣的公主殿下才夠瀟灑,這才像大業最尊貴的公主殿下,何必事事謹小慎微,把自己活成一本女則呢。 蒼沐瑤性子暫且擱下不提,她的身體反正是日漸的好了起來,于是心思活泛了的長公主開始向太子討要自己的承諾,說好的南山寺游玩,拖了那么久,是不是該成行了? 太子殿下也不推諉,請示了圣人,干脆帶著弘文館所有人一起走了一趟宮外教學,幾位講師同學子們一并上南山寺,論禪。 南山寺是長安城最負盛名的佛寺,香火旺盛,前山和后山會區分開來,有大山門小山門之分,小山門供百姓們上香祈福,大山門則供達官貴人們上山論禪、齋戒。弘文館一行人來自然走的是大山門,緣著是臨時起意,后山并沒有清場,他們進來的時候便聽說早有一批人已經在后山住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