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博弈
“我們要求很簡單,糾正對父親所下定的所有錯誤結論并給你們對他長達20年的軟禁一個明確說法?!?/br> 副主席齊慶民苦口婆心地勸著她,“曉曉,你是我看著長大的孩子,我知道你是個孝順的好孩子,但有關于你父親的事,既不是你的家事,也不是我與他和你們之間的私事,我不能也沒有權力代表國家、代表黨做決定?!?/br> 平心而論,齊慶民這些年對宋家以及宋曉曉多有照顧,不然中央也不會讓他出面說和。但在這樣的歷史時刻,宋曉曉不可能退讓,“您確實不能,這是人民的國家,為什么不聽聽人民的聲音?是心虛嗎?” “曉曉,你不是小孩子了,這不是耍小孩子脾氣的時候,我知道你們兄妹幾人有情緒,我也完全理解你們。但你應該知道,有些事,定下來了,就不可能再改變?!饼R慶民不想刺激宋曉曉,所以沒有說出那句“中央認定宋章澤是錯的,那他就是錯的?!?/br> 這一次宋曉曉還未開口,站在一旁的宋磊就搶先一步說道,“沒關系,一日商討不出結果,就一日不出殯。當然,你們可以強行出殯,如若那樣,相信我,宋家人一個都不會到場?!?/br>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但不得不說,這一招是十分有效的。對于這場備受世界矚目的葬禮,中央顯然不愿意看到沒有趙家人參加葬禮的尷尬場面。 齊慶民知道今天繼續談下去也不會有什么結果,掩飾性地咳嗽了兩聲,“好,時間也不早了。這兩天你們兄妹幾個也是太累了,好好休息下,再仔細想想,明天我們再談?!?/br> …… 侯君誠坐在書房的沙發上聽完全部錄音,抿了口茶看向對面正襟危坐的白潤澤,“潤澤,你怎么看?” 宋章澤死在這樣一個節骨眼是侯君誠完全沒有想到的,從他病危到過世不過短短幾天,在此之前宋章澤雖然身體一直不好,但各項生命指標都是正常的。 毫不夸張的說,這是侯君誠政治生涯的一劫,cao辦宋章澤的喪事是對他執政能力的一次重大挑戰。 這樣的抉擇時刻,白潤澤不想也不該摻合,但侯君誠既然問了,他又不可能不答。思考許久后他才斟酌著開口道,“宋家現在最在意的可能還是中央對宋老的政治定性……” 在侯君誠面前稱呼宋章澤為宋老,是因為通過這些年觀察,白潤澤認為侯君誠作為精英派代表人物,雖沒有受到過宋章澤提拔,但對宋章澤絕無惡感,甚至一些決策隱隱透露出他對宋章澤思想有進行過深入地了解。侯君誠不能改變對宋章澤一直以來政治定性的主要原因是他作為總設計師隔代欽點,又是上一任領導人親手扶持起來的人,上臺前已經答應了絕不能給宋章澤翻案的要求。雖然執政后他逐漸與前任產生隔閡、對其種種僭越行為感到不滿,但對方在華勢力盤根錯節又不斷扶植新人,使得他一直處于被架空的尷尬境地,政治實力不允許他在明面上否定之前政府的結論。 而且侯君誠是知道他與宋章澤之間的關系的,他對宋章澤越尊敬,侯君誠反而對他越是放心。 “我當然知道他們對宋“支持動亂”和“分裂黨”的政治定性十分不滿,但有關于這個問題但任何一點改變都是中央不可能妥協退讓的?!?/br> “我認為并不需要改變政治上的定性,只是可以靈活地處理這件事,至少在某種程度上給宋家留有一絲余地?!?/br> 侯君誠思考著白潤澤的話陷入沉思。 白潤澤停了片刻接著道,“宋家人肯定是希望宋老早日入土為安的,他們并不傻,肯定知道一些要求不會有結果,現在這么堅持不過是希望多爭取一點東西,我覺得在一些無傷大雅的問題上倒是可以適當滿足他們?!?/br> “入土為安…”侯君誠深深嘆了口氣,苦笑著搖了搖頭,“恐怕那邊并不希望他入土…” 白潤澤立刻就明白了他話里的意思。 宋章澤是帶著罪名離世的,他的骨灰顯然無法進入國家領導人專有的第一墓室。而市場經濟發展到如今,貧富差距、貪污腐敗等各種問題紛紛暴露,尤其這兩年,群眾事件頻發、人心浮動,社會上批評和反對的聲音突然多了起來,這樣的政治氛圍下,無論宋章澤的骨灰放到任何地方,都極有可能引發大規模悼念活動,誰能保證不會發生八九年因為悼念胡而衍生出來的事件呢。 …… 張春平在回去的路上給宋磊打了電話,他沒有過多解釋什么,只簡單陳述了自己不能前去的事實,“社里接到通知,不允許任何報紙報道此事。我去了也幫不上忙,就不給你增添負擔了?!?/br> “我知道的,兄弟?!彼卫趦扇諞]有合眼,聲音里都透露著疲憊,“你現在離開平城了?” “是?!?/br> “好,等我把這些事處理好咱們聚一聚,好好喝兩杯?!?/br> 兩人都無寒暄的心思,講了兩句便掛了電話。 其實就算張春平此刻還在平城也是見不到宋磊的,今日除了一些重要場所被戒嚴外,所有和宋家相關人員都已被監視控制,喪葬期間不允許與宋家人接觸,也不許靠近宋家半步。 返程時張春平車開得很快,終于在晚上十一點回到中州。 這兩天大部分時間都在路上,開車時間太長,張春平早就處于高度疲憊的狀態,然而他并不想回家,握著方向盤在街上漫無目的地游蕩。 這個點路上沒什么人,只有路燈和街道兩邊五顏六色的招牌還亮著。 張春平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獨感。 他把車開到江邊,打開車門點燃香煙。 徐徐晚風吹拂著他也吹拂著閃爍的江面,月亮掛在灰蒙蒙的天空,散發著柔和的微光,樹上的知了、草叢里的蟈蟈你來我往叫個不停。 張春平拿出手機,打開通訊列表,有些出神地看著屬于沉念的那串數字。 一陣裹挾著水汽的暖風吹來,給昏沉的大腦帶來短暫清明,他呼了口氣合上手機。 其實和沉念滿打滿算也不過認識半年,他沒有任何理由在凌晨十二點去撥通她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