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身戰士不行的，也許是胚胎培養過程中強調速成，大腦并未充分發育，他們對泡影沒有反應?！笔挐M意搖了搖頭。

    “可是，你要用患者做實驗，得把實情告訴他們，這種試驗完全是探索性質的，對治病可沒有一點用處，他們會心甘情愿做你的小白鼠？”蕭蕓皺著眉頭看向蕭滿意。

    “可，他們不治療不也是一樣等死嗎？參與實驗，多少還有一線機會嘛?！笔挐M意也皺著眉頭看向女兒。

    “我想不好，對你只有一個要求，泡影癥患者參加實驗的必須簽下自愿法律文書，我可不想鬧出什么丑聞?！笔捠|說道。

    其實蕭滿意現在用“泡影癥”患者做實驗，還是大大違規了，但蕭蕓也明白父親為難的地方，“泡影癥”不像其他病癥，臨床實驗之前，還可以在動物身上試驗一下。

    “泡影”這東西，只對智力高度進化的人類有效，蕭滿意根本沒辦法在動物身上實驗。另外蕭滿意說的，蕭蕓也不覺得有錯，那就是，這些人如果不治療，也是等死，與其這樣，還不如給蕭滿意實驗。

    但種種說法，只是他蕭滿意與蕭蕓的自圓其說，自己以為有道理是沒用的，最起碼，也就是蕭蕓所堅持的一點，必須患者本人同意，簽下書面的東西。

    現在的人太復雜，即使口頭答應你了，回頭也會說是被誤導，所以有個書面的東西，正像蕭蕓所說，可以避免發生丑聞，這也算是星光公司的自保之道了。

    人只要活在世上，對與錯就是一個極其模糊的概念，為了正確的目的去做一件錯事，或者為了錯誤的目的卻做了一件正確的事情，這常常會叫人的是非觀念接受嚴峻的考驗。

    在雨霽市的蕭蕓是如此，在基地星的楚愛晴少將更是如此。作為軍盟以及傳承星系在基地星的最高長官，自從基地星被云暉人攻擊后，就面臨著一系列這樣的選擇。

    首先是放棄其他地下軍營，固守主基地，由于造價的問題，雖然基地星一再強調要對所有地下軍營進行改造，但實際上只完成了10個，其他基地只能任由云暉地鼠與“泡影”肆意破壞。

    事實證明，云暉地鼠加“泡影”的聯合攻擊，對傳承人地下基地的破壞是毀滅性的，這個決定會造成多少人的死亡，楚愛晴根本不敢去計算，但是派出人去救援，就會有用嗎？

    事已至此，楚愛晴只能告訴自己沒有用，云暉人來得太快了，基地星留守在太空的空艦軍團連一個警報都沒有來得及發出，就被全殲，他所能做的，只有盡力減少損失。

    楚愛晴的第二個決定是重新建立與傳承星系的聯系，沒有星系的指揮，他根本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么，盡管手下都認為現在天上全是云暉人，建立聯系根本不現實，他還是決定試一試。

    結果在毫無意義地損失了將近千人以及三個彈射機之后，楚愛晴再也不提了，這個決定究竟對不對，他根本無從判斷，當然，這決定指的是停止嘗試建立與傳承星系的聯系。

    最后，也是最叫他不知所措的，則是封閉基地的決定。

    云暉人迅速發現了主基地，各地圍繞著主基地，都與云暉人發生了激烈的爭奪，只要爭奪就會出現縫隙，只要有縫隙，云暉人的“泡影”加云暉地鼠的手段就會奏效。

    特別是“泡影”，幾乎每個主基地里都有幾十甚至數百“泡影癥”患者，這些家伙，你只要看一看，士氣就會大受影響。

    經過數日，在楚愛晴及其身邊助理看來毫無意義的戰斗之后，特別是當重新與傳承星系建立聯系的努力失敗后，楚愛晴下令各地主基地進入封閉狀態，那時以為這會是一個正確的決定。

    傳承星系在主基地的改造上投入了重金，采用了船舶的封漏設計，即在基地主要地下空間的上方和左右建設了大量的小型腔室。

    一旦這些小型腔室破損，破損處就會流出大量液狀混凝土，它們會迅速灌滿這一空間，任何入侵者都會被澆筑在腔室里。

    而每一個未被攻破的腔室則承擔著主基地通風、窺視甚至轉移的功能。要攻破主基地，從理論上來說，就必須一個一個把成千上萬個這樣的腔室全部打開，才有希望。

    但實際上，由于主基地地下可以達到十二三層，且每一層都可以根據需要在腔室與基地空間之間轉換，所以，主基地根本不可能被打下，占領一個主基地所要耗費的代價是驚人的。

    楚愛晴在做決定的時候，主基地物資儲備充裕，經測算足夠基地里的人使用50年的，所以在當時看來，這是一個固守待援最好的辦法，但是基地封閉幾個月后，問題就出現了。

    第一個問題居然就出在物資上，主基地的營養液儲備不足，而不攝入營養液，基地深藏地下，綠色植物缺乏光合作用，無法生產，靠吃主基地儲藏的壓縮食品，人們會迅速患上各種疾病。

    其次就是，云暉人在試過各種手段，都拿主基地沒有辦法之后，開始在主基地四周挖掘隔離壕溝，這是一件恐怖的事情。

    一旦讓云暉人成功地把基地與置身的大地徹底剝離開來，基地里的人就成了罐子里的老鼠，只要在壕溝里灌滿水，基地里的人就得被淹死。

    基地的腔室和脈狀通氣口能夠防得了云暉地鼠，可是防不住無孔不入的水流的。這讓楚愛晴每天聽著四周隆隆作響的機械施工的聲音就坐立不安。而且，其他基地什么情況，他也無從得知。

    一旦進入基地封閉狀態，與其他基地的聯絡也就同時被關閉了。

    怎么辦？是坐以待斃還是重新打開基地？楚愛晴發現自己真的無法做出決定了。

    小七的隊伍在登陸基地星一周后，進入了第六號基地的范圍。所謂一個大型基地，實際上就是一個巨大的城市群，只不過這個城市群是由一個個地下營地，一系列彈射場和戰斗系統組成的。

    幾乎任何設施都與戰爭有關，沒有和平城市里那些高樓大廈和大型商業、娛樂設施，基地星也有小賣部和娛樂場所，只不過都附屬于地下營地，獨立的設施是根本不存在的。

    所以基地城市群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城市群，這種城市群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為戰爭做準備，可一旦當它們被戰爭摧毀，所表現出來的荒誕與無稽也就極為強烈。

    當小七他們踏入六號基地的郊外，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如果這世上有一種叫做末日場景的東西，小七相信那就是眼前的一幕了，其實眼前所見并沒有尸體，也沒有任何讓人感覺不適的存在，但小七堅信，這就是末日景象，因為那是一種無處不在的荒涼。

    首先是腳下的土地隨著越來越靠近主基地，色澤越來越深，漸漸變成了一片黑色的粉末，風一吹便四處彌漫，所謂的焦土也不過如此了，其次便是觸目所見，沒有一件完整的東西。

    翻倒在地，四分五裂只剩一個機艙的直升機，從半空赫然折斷的發射架，漆黑一片，看不清井口的彈射井，更可怕的是路邊那一個個地下軍營，紛紛變成了巨大的陷坑。

    由于軍營的建設極有規律，導致這些巨大的陷坑也整整齊齊地排列著，就像是大地上開出了一朵一朵巨大的黑色花朵，那些擁擠在陷坑里的“泡影”，便仿佛花朵美麗的花心。

    除了這些顯然是經過劇烈爆炸和燃燒的，整齊排列的陷坑以外，最多的其實還是他們一開始所見到的直升機殘骸，橫七豎八的在基地邊緣幾乎鋪滿了地下。主基地的主要交通工具就是這種武裝直升機。

    小七猜測，在云暉人瘋狂進攻的時候，這些人一定是無法找到基地，或者自己的地下營地已經被摧毀，只好趕緊乘著直升機打算逃離城市，卻在城市的邊緣遭遇到了毀滅性的打擊。

    掏出布袋，小七一邊撿拾著地面零零散散的“泡影”，一邊漫步在這直升機的墳場之中，李航、逆風留下了很明顯的經過的印記，一些直升機殘骸被挪動了位置，方便后來者通過。

    不過，地面的“泡影”還是少得叫人有些可疑，看來，云暉人曾經進行過清理，他們大概也知道“泡影”是一種極為重要的戰略物資，舍不得浪費吧。

    小七忽然在一架直升機的殘骸邊站定，直升機前方駕駛座已經完全被燒成了框架，可后座卻像是一個已經炭化的人體正趴在那里，他的身下似乎藏著什么東西。

    在生死來臨之際，那具趴下的人體在保護什么？小七不禁感到有些好奇，他緩緩走過去，用捏在手里的“泡影”碰了碰那個碳化的人體。

    燒得太徹底了，小七輕輕一碰，那人體就像易碎的木炭紛紛散裂、落下，露出了被保護著的一個臉色焦黑的嬰兒，小七還能看出他活著時那肥胖、憨萌的模樣，一雙大眼睛仿佛還睜著，只是瞳孔一片漆黑。

    小七不禁一愕，這已經是他在基地星第二次看到孩子了，這應該就是在基地星出生的，是合法的產物，卻叫小七難以理解，什么時候基地星允許結婚、生孩子了？

    逃兵村莊的孩子，他還能理解，這直升機里的嬰兒卻叫他難以忍受，如果他還能見著這孩子的父母，他不介意殺了他們，盡管他們也許就像那剛剛化作飛灰的木炭，已經為保護自己的孩子死去了。

    但他們依舊不能原諒，這里是基地星，是主戰場，是戰場！他們怎么能讓孩子降生在這種地方？

    但他旋即就想到了趙有為和宋楠，他們也在基地星，在一號主基地那里，如果他們也有孩子了，估計也就只有這么大吧？

    小七的腦子頓時亂了起來，他收起“泡影”四下看了看，走到一架墜毀的直升機旁，扯下一塊尚未被燒毀的帆布，他拎著那塊帆布用力抖了抖，將上面的黑灰抖干凈了。

    回到嬰兒的尸體邊，小七用帆布把嬰兒小心地蓋好，將帆布的邊角掖在直升機的殘骸里，防止被風吹走，這是他進入城市后，見到的唯一一具保存尚屬完好的尸體，但他們沒時間埋葬這個孩子。

    “繼續前進！”小七扭頭看了看茫然看著自己的幾個手下，沉悶地發布了命令，直升機墳場依舊漫長，還看不到盡頭，天陰沉沉的，風一吹過，漫天都是黑色的塵埃。

    一架云暉人的旋翼機在空中劃過一道曼妙的曲線，停留在了一片黃沙之中，數個觀察哨都報告了，有傳承人登陸基地星的消息，云暉的指揮官認為那并非空xue來風。

    他命令手下根據每個觀察哨提供的觀察時間先后，以及觀察哨所在的位置，確定了那片沙漠應該是傳承人選擇的登陸區域，然后又根據沙漠周圍的環境，確定了傳承人最有可能登陸的幾個點。

    在浪費了幾天之后，云暉指揮官終于派出了一架旋翼機，以確定他的推測是否正確，至于這幫傳承人，他并不認為有任何值得關注的地方，因為他們的下場是一定的。

    只要有眼睛的生物都可以看到，整個基地星表面，哪里還有一點傳承人活動的痕跡？少數躲在地下龜殼里的傳承人也是危在旦夕，傳承人在基地星，除了死亡，沒有其他的結局。

    然而，就像是為了映證這位云暉指揮官的錯誤似的，在他做出這個判斷的同時，遙遠的1號基地，一個巨大的陷坑里，堆積如山的“泡影”突然抖動了起來。

    抖動了沒有多久，一個全身裹的嚴嚴實實的傳承人從“泡影”中爬了出來，他的手中緊緊地捏著一個袋子。爬出堆滿“泡影”的陷坑之后，他像是松了一口氣，警覺地看了看四周，然后向前跑去。

    不遠處又是一個巨大的陷坑，不過這個陷坑似乎經受了更加劇烈的破壞，陷坑邊裂開了一道寬闊的地縫，那人手腳靈活地順著地縫往下爬去，地縫深不見底，吞沒了所有流下去的“泡影”。

    地縫下方兩邊就像是地下軍營被從中間斷開了，電線、鋼筋、磚石混凝土都把自己丑陋的傷口裸露了出來。

    一個臉色蒼白、身穿傳承軍服的男子坐在裂口邊緣，像是一間被從中間斷開的房間里，雙眼無神地看著這個包裹嚴密的傳承人順著裂縫爬到他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