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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個很多人,不包括蕭衡。 他有一個秘密, 他領教過顧玖最殘酷的一面,可是最初的最初,顧玖也曾有非常溫柔的一面。 蕭衡剛被送進太學的時候,像一只敏感的刺猬, 柔軟都蜷縮在尖刺之下。 在一個春日的午后,快放學的時候,突然變天, 下起了暴雨。 太學博士還在講解經義,博士弟子的注意力卻先后轉移——窗外出現了很多身影, 大多數是冒著雨,來給自家的小郎君送傘的仆從。也有一些閑散官員,散值了, 順便來接兒子。 蕭衡根本沒有朝窗外望一眼,因為他心里明白, 不會有人,為他而來。 下課的鼓聲響起, 蕭衡走出堂屋,才知道雨下得很大,連綿不斷的雨絲,交織成一片半透的帷幕,豆大的雨點,打殘了杏花,匯聚成積水,浸透了鞋襪。 天地間茫茫一片,所有人都腳步匆匆。 蕭衡低著頭,快步走出太學辟雍區,這時,一名馬車夫叫住他,請他上車。 沒有一絲雜色的白馬,奢華的黃金當盧,不用猜,這顯然是顧玖的馬車。 蕭衡心口一熱,已經準備好向顧玖道謝。然而,他掀開車簾,發現顧玖不在車上。 馬車夫抬手,扶了扶頭上的斗笠,說:“半個時辰前,公子撐著傘,去接小郎君,許是走岔了?!?/br> 蕭衡毫不遲疑,轉身沖回雨中,一眼就在密集的人潮中,看見了正在東張西望的顧玖。 隔著瀟瀟雨幕,顧玖長身玉立的樣子,過于醒目。哪怕天氣不好,也有不少人探頭探腦地偷窺美男子。 顧玖也在第一時間回望過去,穿過人群,用傘撐起了一片安寧。 盡管蕭衡早就淋濕了青衫,雨過天青色的綢傘,依然靜默無聲地偏向他這一側。等他們坐上馬車的時候,顧玖的衣裳沾濕了大半邊,額前的散發也在滴水,卻只字不提,他等了蕭衡好長時間。 一個太學生,君子六藝:禮、樂、書、射、御、數都需要涉獵。蕭衡沒有基礎,數科完全跟不上,次次排名倒數第一。顧玖替他補習,一道題講解好幾遍,耐心地琢磨不同的方法解答,直到蕭衡聽懂為止。遇上雨雪風霜,總會接送他上學。 那時候的顧玖,至少算得上溫和。 是從什么時候起,一切都變了呢? 大約是那年春獵,韓公顧琛遇刺薨逝,顧玖帶病支撐,穩住朝堂。兄長的離去,似乎帶走了顧玖的溫柔,幾乎看不見他的笑容,那道峻拔的身影上,常常透出生人勿近的疏離。 直到顧玖寒毒發作的時候,蕭衡才猛然驚覺,他是個病美人,不是那種無所不能、不會痛也不會累的傳說人物。 后來,顧玖細心守護了許多年的傻皇帝,突然翻臉,對他下毒手,讓侍衛用弓箭傷了顧玖的腿,把他囚在太極殿。與此同時,顧玖驀然發覺:兄長遇刺的真相,是因為傻皇帝給刺客提供消息。 原來,皇帝的癡傻之癥,早就被太醫治愈,恢復神智。他一直在裝傻,為了找機會拿下顧玖。 顧玖被關進密室,寒毒發作,差一點就與世長辭。從那以后,他變得多疑且易怒,對別人狠,對他自己也狠。 蕭衡擺手,示意侍從在大門口止步,他獨自一人進入天牢。甬道兩側明明滅滅的壁燈,映出獄門上威武肅穆的狴犴獸,虎面獠牙,明暗交錯,讓人無端不安。 走過長長的甬道,仿佛穿過半生記憶,蕭衡必須承認——對于顧玖,他又愛又恨,完全不知道應該拿顧玖怎么辦。所謂的誅三族,其實是嚇唬人,只要顧玖肯服軟,他可以不要原則。 隔著柵欄,可以看見這間牢房還算干凈,大理寺卿收到蕭衡的暗示,并沒有怠慢顧玖。 牢房內,顧玖看起來仍舊從容,投過來的目光非常平靜。牢房外,蕭衡卻莫名焦慮,惴惴不安,就好像囚犯和帝王,被偷偷對調。 相對沉默良久,蕭衡:“明日行刑,先生可還有什么心愿?” 顧玖被關押已經十來天,心愿沒什么好說的,需求倒是異常急迫:“我想沐浴,清清爽爽地去見兄長,還有我家老爺子?!?/br> 蕭衡知道顧玖愛干凈,卻沒想到這種時候,他居然還是不肯說一句軟話。他將人帶回皇宮。 水汽氤氳,顧玖用腳趾試一試水溫,翻進浴池,發出一聲舒服的嘆息。 有腳步聲靠近。 顧玖:“都說了不用服侍?!?/br> 蕭衡:“是我,還像以前一樣,我為先生搓背吧?!?/br> 顧玖不吭聲。 搓背這么平常的事,被搓的人眼尾泛紅,動手的人大汗淋漓,氣息紊亂。 “先生就真的,沒有別的心愿?” “有啊,呵,有什么用,陛下不會答應的?!?/br> 蕭衡循循善誘:“先生不說,怎么知道我不會同意?” 蕭衡:你虐我千百遍,只要肯表現出一絲絲悔意,無論真假,我都不再難為你。 顧玖淺色的薄唇抿緊,又松開:“阿鷙,欺你辱你的皆是我,你要報復,大可以將我千刀萬剮,挫骨揚灰,別牽連家族,成嗎?我死之后,顧家嫡系,已經沒有男丁,不會威脅到你的皇位?!?/br> 蕭衡一口氣堵在胸口,呼出不來,也憋下不去。 “原來先生放不下的,只有族人啊。哈哈,哈哈,也不是不能放過他們,但是要先生答應我一個條件?!?/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