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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正應了一句老話——“禍兮福之所倚?!?/br> 那個胡人是一位鮮卑小將軍,清河公的干兒子。清河公顧玖對于義子當街傷人這件事,萬分慚愧。讓府上的管事領著干兒子,當面給他賠禮道歉。 顧玖的侍衛統領無咎也來了,不過這個青年非常冷峻,從始至終面無表情,沒有說過一句話。 顧府的這名管事還很年輕,也就十七八歲的年紀,同時也是顧玖的三個書僮之一,名喚望舒。 徐敬亭觀察望舒的言行舉止,發現此人詼諧風趣,談吐不俗,風儀出眾。修養比一般的士族子弟還要好一些。 身邊的書僮尚且如此,主人顧玖必然不凡。 然而,有斷腿的過節在,徐敬亭對顧玖缺乏好感。所以當望舒提議:不如化干戈為玉帛,友好往來。等他養好腿傷,去給清河公醫治舊疾的時候,他婉拒了。 徐敬亭咬咬牙,推辭掉那些一看就很貴重的禮物。給顧玖寫了一封信,提了一個在他看來,顧玖一定會嫌麻煩,敷衍了事的要求——他想借閱皇室的藏書,整理并收集散佚的丹道典籍。 萬萬沒想到,顧玖確實嫌麻煩,但并沒有敷衍他。 顧玖親自考教了徐敬亭的才學。還派出掌管著官吏升遷、罷免的東曹掾,查了查他以往的政績。然后大筆一揮,玉璽一蓋,讓他擔任秘書監。 秘書監是一個官名,俸祿六百石。專門管理皇室的典籍,掌三閣圖書。 可別小看這六百石。太學的博士也就六百石,走到哪里,都受人尊敬。 六百石是官和吏的分水嶺。徐敬亭一介寒士,如果沒有什么特殊的際遇,一輩子也越不過這道分水嶺。 跨過去,就不再是濁吏,是官了。 秘書監與典籍作伴,是世族子弟也很喜歡擔任的“清選”官。一個非常吃香的職位。 從此,麒麟閣、蘭臺、東觀的皇室藏書,他都可以隨意翻閱。只要在每天晚上,宮門落鎖之前,準時離開皇宮就可以。 徐敬亭當了秘書監,每日里出入皇宮,和宇文小將軍冤家路窄,相看兩生厭。 但清河公顧玖的為人,徐敬亭是很服氣的。他一直想當面說一聲謝謝,再望聞問切一番,看看顧玖的病能不能治愈。 不過,想見大權臣一面,真的特別難。 顧玖的書僮望舒收下了他的拜帖,答應會挑一個顧玖有空的時間,替他通稟一下,但是不敢保證顧玖一定愿意見他,讓他不要著急,等消息。 等著等著,眼看春獵都快結束了。 四更天,東山能看見日出,但四野仍舊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首雍怅J入帳篷,把徐敬亭從臥榻上拽起來。 據說顧玖咯血,急需良醫。 徐敬亭瞬間就清醒了三分,用冷水洗了一把臉,披上鶴氅,背起藥箱就走。 ^ 也不知過了多久,顧玖半夢半醒之際,感覺到手指發麻,又麻又癢,還使不上力氣。他的手,似乎被什么人緊緊地抓著,掌心相貼,十指交纏。 他想把手抽出來,剛微微動了一下,那人卻握得更緊了。 顧玖的指骨被對方捏得生疼,恍恍惚惚間,好似有另一個人的心跳,從手掌相貼之處傳來。 身子一陣一陣地發軟發虛發輕,好像變成了漂浮在虛無之中的一片羽毛,無處借力。 他想醒來,偏偏就是睜不開眼睛。 顧玖努力了一會兒,才撐開眼皮。 下一刻,透過薄薄的紗帳,顧玖看到蕭衡正握著他的手,十指相扣,衣袖相疊。幾只水蛭吮著他的手指尖,正在吸血。 顧玖什么蟲子都怕,心神巨震之下,險些又暈過去。 他不愿意讓不相干的人發現他害怕蟲子,拿出了極大的定力,心中崩潰嚎啕,臉上一片平靜。 徐敬亭走到門邊,把寬大的鶴氅解下來,掛在架子上。 這時,第一批水蛭已經吃飽了。徐敬亭點燃線香,把它們熏下來,裝在盒子里。 臥榻邊,地毯上,不知什么時候新鋪了一層錦緞席子。 徐敬亭斂袂長跪,坐在席子上,取了兩只青竹筒握在手中,緩緩拔開木塞子,將竹筒湊近顧玖的手指。那些水蛭紛紛從竹筒中伸出頭,來吸顧玖的血。 顧玖的睫毛微微顫了兩下,蹙著眉,一動也不動。 “清河公,貧道冒昧地問一句,你是否中過寒毒?” “沒錯?!?/br> 徐敬亭神色嚴肅地說:“清河公常服的赤練五蘊丹,是用以毒攻毒的方法,來壓制寒毒,緩解毒發之時的癥狀。雖然有奇效,而且見效很快,但是這種方法非常傷身。長此以往,恐怕活不過三十歲?!?/br> 顧玖一言不發。 他當時能活下來,已經是奇跡。兄長請過很多名醫,始終沒有更好的辦法。 徐敬亭:“此毒極為陰寒霸道,難以根除。所幸清河公吉人自有天相,漸漸緩過來了。只是寒毒已經損及肝血。如果貴體受寒,或者飲食不當,亦或遭到壓迫、捆綁,導致氣血凝滯,就容易復發?!渡褶r本草經》記載:用水侄吸血之法,可以通血散結、消腫解毒。再配合針灸和藥石,貧道至少有七成的把握,治好清河公?!?/br> 徐道長一邊說話,一邊約束著水蛭,不讓它們亂鉆亂爬。他的目光深邃又明亮,看起來胸有成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