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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云?!?/br> 兀自出神之際,忽聽到不遠處有人喚我,一時抬起頭來。 忽有一陣強風吹過,在林間蕭蕭作響。 冬日山林蕭瑟,日光雪白如刃自林間射下,墨藍衣袍的神君已隨著山神公走出十數步了,此刻回身來看我,他身形沐在日光中,仿佛萬道天光皆由他身上射出,光芒耀目,掩去周遭一切紛雜形跡。 那神君在光芒中心望著我,眉目平淡溫和,又說:“過來?!?/br> 我仿佛曾在何處見過此情此景,心頭莫名一陣急跳,耳邊隱隱約約又像聽到一句“你這條小蛟,要不要跟本君走?” ——走。我當然跟你走。 便似癡傻了一般,往他那里走去。我一徑看著他,全沒注意腳下,短短十幾步路卻被草莖樹枝絆了兩三回,到了他跟前,那神君已微蹙起眉了,大概覺得我舉止有異,嘴唇微動似想說什么,只是話沒出口,就被我拉住了衣袖。 拉也不敢拉太多,只拉了小小一角。 他微怔,目光往底下一掃,又抬眼看住了我。 我心中不知哪里來的委屈和膽怯,連目光都有些躲閃,小聲說:“師父,你來了。徒兒等了你好久?!?/br> 廣陵聞言又是一怔,隨后臉色霎時沉了,我見狀瑟縮了一下,抓著他衣袖的手便想松開去,卻又被他反手一下扣住了手腕往回一帶。接著便有一股氣霸道地從脈門處游進來,我感到自己體內似乎有個東西在廣陵的逼迫下四處逃竄,腦海中又亂七八糟地閃過許多畫面、許多聲音,卻一個也抓不住。 山神在旁邊愣愣地看了許久,忽然拍了一下大腿,道:“出云使這是被魘住了!”說著便拿著仙杖上前來,不由分說往我頭上輕輕一敲。 那東西便“哧”的一聲從我體內逃了。一陣強風朝南邊吹去。廣陵借力將我扶穩,又從指間灑出一撮碎雪,輕叱一聲:“去?!北阋娔且荒ㄋ檠┰陲L中打個轉,跟著那陣風飛了去,轉眼不見蹤跡。 我渾身脫了力,扶著廣陵的手勉強站穩,想起方才一切,覺得如夢似幻一般,不由問道:“那是什么?” 山神道:“出云使,那東西應當便是小仙請神君來拿的那只靈物。方才不知怎么,您被他附了身了?!?/br> 原來就是那只靈物,我被他附身后,卻叫了廣陵“師父”? 想到此處,我心里又狂跳起來,忍不住想對廣陵說什么。卻見廣陵正看著那陣強風吹去的方向若有所思,片刻回過頭來,不容置疑對我道:“到我袖中?!?/br> 我會意,立刻化出蛟身游到他袖中。 廣陵在外頭對山神公道了謝后,便御起風不知往哪里飛去,過不多時,我聽外頭風聲停息,探頭往袖口一看,只見山南積雪消融,一條溪流波光粼粼,從山間流過。溪邊一個荒草叢生的墳塋,墳前一塊無字墓碑。墓前立著一個纖條條的墨綠色人影。 昭溪邊十分開闊,冬日的陽光無所遮蔽地直接照在那人身上,廣陵方才放出的那道碎雪在他周身飛舞旋轉,日光中射出七彩虹光。那人靜默地站在無名墳塋之前,周身虹光環繞,一時間不像是妖,竟似是神。 “蘭漱?”我輕輕叫了一聲,從廣陵袖中飛出來,問道,“你為何在此地?” 那人聞言回過身來,手中掂著一枚玉,先朝我們行了一禮,微笑道:“廣陵神君,出云使,你們也來了?!?/br> 廣陵只看著他手里的玉璧,凝著眉沒說話。 我又追問:“你來做什么?” 蘭漱便抬起手,將手輕輕一松,那枚玉璧便從他掌心垂落,輕輕回蕩在空中。 細碎白雪在玉璧周圍飛旋,虹光縈繞。 蘭漱答道:“我來找他弄丟的東西?!?/br> 又極淡地笑了一下,說:“原來他早已將此物還給你,可憐他自己卻不知道?!?/br> 作者有話說: 新年好~ 第99章 我分明軟得很 蘭漱這兩句話很有意思的。他不明說是說誰,只說是“他”,一個旁人耳中指代不明的代詞,用以指認我與他之間心照不宣的共同聯結,用以提醒我理所應當知道并記得的往事。 只因我一知半解,這種提醒不免就帶上了點譏諷。 我并不在意他的譏諷,因為我此刻無需知道所有原委,只需知道一點——蘭漱口中的“他”不會有別人。 而如果是涂澤弄丟的東西…… 一直以來的猜測在我心頭劇烈跳動。 我往前走幾步,到了他跟前。 那玉璧懸在蘭漱手中,是一開始埋在他胸口的那一枚,也是當時在寶塔中引路的那一枚,其上人首蛇身的男子,是上古之神伏羲。此刻在飛旋的細風碎雪中,這玉璧微微震動著,正發出輕聲鳴響,仿佛有什么東西被困在其中不得解脫。 我有些緊張,盯著他,確認道:“這是什么?” 蘭漱說:“這是另一枚五彩石。與出云使的那一枚原是一對?!?/br> 他故意答非所問,印證了我的另一個猜測。 我說:“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br> 蘭漱看了看我,又看看站在我身后不遠處的廣陵,神色很淡,道:“我知道。出云使的心魄自然很重要?!?/br> 我聽得一怔,隨后又驚又喜,也不管他語氣不對,不敢置信地上前一步,“當真是心魄?”邊說便想伸手去取,蘭漱卻將玉璧又收了回去,我抬起眼便正對上他略顯冷清的眉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