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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會忘記梁州初夏時侯府后門如瀑的黃木香,忘記那個暮春的夜晚低垂的白丁香,忘記丘寧山冬雪夜凜冽寒風中那盞搖曳的宮燈……在未來的百余年中,我將會像忘記出云一樣一點一點地忘記梁蘭徴。 我在眼前這片白花花的光暈中愣了愣,忽然理解了句芒所說“只有百余年的記憶”的真正含義——對于凡人,這一百年足以完整而安穩地渡過一生。但對于神明,它只是將一剎那的死亡延長成了一百年。 它是用一百年,緩慢地殺死一個人。 且它用心如此狡猾,它將痛苦延長而后轉嫁——它令遺忘的人無知無覺,而將失去的痛苦轉嫁他人。 也許廣陵曾看著我,用一百年的時間,一點一點地殺死了出云么?也許他也曾惋惜、遺憾、痛苦嗎? 被我殺死的那個出云又由什么組成呢?在他數千年的漫長生命里,曾有過哪些美妙的閑筆呢?那些無關命運的、曾被他反復揣摩、在記憶中閃閃發光的閑筆。 我好像終于明白即便我不記得,過去與現在也是連續的,它們在同樣的命運中。若我不找回出云,我將同樣失去梁蘭徴。 我望著對面的藏寶樓,仿佛透過金碧輝煌的墻壁看到在其中穿行的人影,我過去的答案、我未來的解藥,都在那個人身上。 我迎著面前耀眼的金光,從廊檐的陰影中走出來,終于往前邁了一步。 第75章 又是你 寶羅大仙的藏寶樓看起來守衛相當稀松,四下里一望,只有兩個垂髫小童坐在門檻上撐著下巴打盹。只是當我穿過中庭時,隱隱地像是穿過了一道屏障,那兩個打盹的小童霎時都醒了,雙雙站起身來在門口看著我。 我硬著頭皮頂著他們的目光繼續走近,到了門口,其中一個小童便十分有禮地說道:“此地是寶羅山藏寶樓。仙人欲往何處去?” 我摸了摸鼻子,說:“寶羅大仙的藏寶樓想必是不讓外人參觀罷?” 小童維持著禮貌的微笑,說:“正是?!?/br> 我說:“啊,如此。真可惜?!?/br> 說著便原路又退了回去,邊走邊回頭往高處張望,心想不知那小道士怎么摸進去的,有沒有什么偏門后門可以走的,又想陸允修摸進藏寶樓到底做什么,可別惹出什么麻煩來,誰知就在我這么想時,身后忽然傳來一陣長長的“吱——嘎——”聲,恍惚是房梁與房梁互相擠壓發出的聲音,與此同時,那藏寶樓樓上數層竟緩緩旋轉起來。 那兩個童子見狀神色大變,一個轉身就往樓里跑,另一個則風一般地跑去通報了。 我站在庭中,十分驚駭地望著眼前的場景。 在寶羅山耀眼的天光之下,伴隨著無數的碰撞聲、斷裂聲及嵌合聲,藏寶樓門窗閉合、墻壁拆毀、房梁坍塌,陣陣煙塵之中,這座藏寶樓被折筋斷骨又重續經脈,最后塵埃落定,只見滿目金光熠熠,赫然竟是一座堅固的七層寶塔。 塔底大門洞開,此時此刻全無一人守衛,竟像一個陷阱。 我在門口看了一會兒,向那個黑黢黢的門洞中走了進去。 從大亮的天光進到塔內,但覺眼前霎時一黑,適應了一會兒才分辨出塔座中筆直往上衍生的寶篋和右手邊蜿蜒向上樓梯。雖然躲避了外頭刺眼的天光,但這幽暗的塔中似比外間還要更熱一些——但我并不覺得有異,只當是因為闖入禁地所致的緊張。 我靠著塔中幽微的光辨路,沿著樓梯慢慢往上走,口中輕聲地叫:“陸道長……” 我不敢叫太大聲,主要是怕嚇著自己,但現在聲音在寶塔內輕輕回蕩,冷幽幽的,也挺瘆人。 我一面覺得熱,一面搓掉手臂上的雞皮疙瘩,眼光在并不寬闊的視野中來回搜尋——如果這藏寶樓果真是因為陸允修做了什么事而變成寶塔,那么陸允修一定還在寶塔中,塔中空間又不大,這么一路往上走必定能找到。 但我爬到第三層就已經熱得不行了。廣陵給我的那枚玉竟也像冰一般在我口中越來越小。我覺得不大妙,回頭一看,卻發現來時的路已經隱沒在一片黑霧之中,我試著用手一探,便見一道利光刷地自墻壁上射出,幸好我縮手快,否則手臂已經被削掉一只。 啊,是一座進來容易出去難的寶塔啊。也算意料之中,畢竟這塔中匯集著寶羅大仙收藏的眾多寶物,是得謹慎一些。 只是這暗中埋藏的兇險機關對我來說暫時還不算什么,但身后的茫茫黑霧卻叫我一陣心慌。我伸手扶住墻壁,不覺已發了一身的冷汗。 這事細想是有些巧了,算來我陷入這樣沒有退路的境地,每次都是因為傅長亭。 我有點生氣,而后回身放開嗓子叫了一聲:“傅長亭——你出來!” 聲音在狹長的甬道中回蕩,仍是沒有回應。我嘆了口氣,咬了咬牙,繼續往上走。 又走幾步,在前方幽暗的視野中忽然出現了一點盈盈閃爍的光點。那光點離得遠看不清具體,只見它一上一下地輕輕跳動著,我往前走,它便幽幽地往前飄,好像想帶著我去哪里似的。我疑心是涂澤變出來的什么術法,皺起眉又確認:“傅桓?” 那光點沒理我,又往前飄了一段路后,便在某一處停下了。 我終于到了近前,將那光點抓到手里一看,赫然發現竟又是一枚玉璧,玉璧在我手中閃著瑩瑩白光,十分眼熟,好像……就是那個被剜心的蘭妖胸口的那一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