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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水榭中自怨自艾了一時,起身正準備往回走時,通往水榭的回廊上傳來一串腳步聲。我回了神,循聲去看?;乩纫粠Р剂怂匮诺臒艋\,燈籠光在夜中暖融融地圈出一條甬道,來人是一身白衣,袍袖鑲一道墨色滾邊,行動間帶著風,踢起衣擺,過處燈籠微微搖曳。 我在原地看著來人,忍不住又輕嘆一聲,低頭將腰間掛著的那玉璧收到袖中,方迎上去:“陸道長?此來何事?” 陸允修到了跟前,同我行過禮,而后雙手捧上一把油紙傘來,垂著眼道:“方才多謝仙人贈傘,在下是在還傘的?!?/br> 我看著那把傘愣了愣,想起來了。方才離開閣樓時雨還未停,陸允修沒有傘,望著雨幕在廊下踟躕,我與廣陵同撐一傘,恰多出一把,順手便給了他——其實我心情也很矛盾復雜,若我始終將出云當另一個人看,那么將心比心,陸允修、傅長亭與涂澤也當分開來看罷。 我接過傘,有些局促道:“舉手之勞,不必言謝。還有,白天的話陸道長也聽到了。在下不尷不尬的,算不得什么仙人。道長叫我……叫我出云便可?!?/br> “出云……”他口中默念一遍,隨后不知怎么笑了起來。 我有些忐忑,怕是碧落丸已叫他又想起了什么,道:“你笑什么?” “噢,不是?!彼麛[手,有些著忙地解釋道,“在下只是覺得這名字雅致,似在何處聽過罷了?!?/br> 我松了口氣,說:“片云出岫。這名字在凡間當很常見,道長聽過也屬尋常?!?/br> 陸允修點頭道:“也許罷?!彼f著又朝我腰間瞟了一眼,未看到想看的東西,似有些失落,但他很快又道,“其實仙人當也猜到了,在下今夜前來,還傘不過是借口罷了?!?/br> 我:“……我沒猜到?!?/br> 陸允修抬起眼來,目光坦蕩直白,毫不避諱地看著我:“恕在下冒昧,仙人白日掛在腰間的那枚玉,可否借在下看一眼?” ——再怎么不像,這雙眼還是傅長亭的眼。 傅長亭折磨的印記還留在我身上,我被他看得手腳發麻,張口卻又結舌:“你說的是什么玉?” 這個傻裝得水平很低,陸允修反而笑了,他上前來一步,還要說什么,旁里卻突然傳來個冷沉的聲音。 “聽不懂么?他不想給你看?!?/br> 隨著聲音一道來的還有一只手,拉住我手腕往邊上輕輕一帶,我聽到他又低低說了句:“學了一身狗脾氣,卻只會窩里橫?!?/br> 作者有話說: 關于這章有一個粗糙的嗑學指導在微博:@十七是條鯉魚 (因為不想分散對正文的注意力,所以沒有直接放在這里,很粗糙,可看可不看~(但想一想的話還是蠻帶感的555 第70章 一點往事 “學了一身狗脾氣,卻只會窩里橫?!?/br> 我愣了愣,廣陵這句話耳熟,一時半會兒卻想不起來何時聽他說過。 我走了一下神,回神時廣陵攔在我跟前,不冷不熱地打發人走:“夜已深,閣下請回罷?!?/br> 陸允修視線越過廣陵的肩頭,仍舊懇求地看著我。但禁不住廣陵釋出生人勿近的肅殺氣場,陸允修欲言又止了一回,終是道別去了。 待他走遠,我松了口氣,邊同廣陵道了謝,邊從袖中摸出那枚玉璧來。 “他來就是為了看這枚玉璧?!蔽艺f。 這玉璧是先前廣陵在自渡崖上給我的那一枚,當時他說是還給我的,我想大約又是哪一世的往事,他既執意還我,收了便是。誰知今日遞傘給陸允修時被他看著了,他問我這玉何處來的,我當時含混帶過,大約他回去左思右想放不下,這才深夜又來求解。 玉璧不及手掌大小,五指一攏便可完整地握在掌心。材質瑩潤,紋樣古拙,其上有許多缺損傷,更有一道裂縫橫亙左右,看著就要將它對半劈開,但大約施了什么術法,又將他嚴絲合縫地貼合在一起。 廣陵回過身來,面色微凝,目光也落在這枚玉璧上。 我將玉璧在手中翻看兩遍,仍是想不起一星半點關于它的記憶,嘆了口氣問道:“它有什么說法么?這玉璧既是我的,為何先前在你手中?” “只是凡間一點往事?!睆V陵似乎不想細談,話說得籠統。 我問:“我與你之間,在凡間還有往事么?” 像捉到一點關鍵的蛛絲馬跡,我心頭跳了跳,抬起眼來看向他——正是,我與涂澤之間為了心魄糾纏,紅塵中一筆爛賬翻來倒去,是不得不,但他寒山之巔兩袖清風的廣陵神君又為何墜入塵網來? 為的什么? 我目光咄咄,廣陵看我良久,緩緩說道:“你那一世叫方泊舟,是同梁侯一般威震四方的將領。我叫林重山,是帝王心腹、朝廷監軍。這玉璧是你貼身之物。有一回,大軍戰敗,將領落難,監軍欲突圍求援。臨行之際,將領將此玉托付,言道三千將士系君一身,此玉可護君歸來?!?/br> 廣陵說著垂下眼,抬起手來,我怔了怔,見他指尖落在玉璧上,指腹順著傷痕累累的外壁細細撫過去:“這些磕碰,皆為將領行軍打仗數十年的遺跡。而這一道裂痕,是監軍留下的。方泊舟的玉的確在后來護了林重山一程,為他擋下了一支來自帝王的冷箭?!?/br> 廣陵的微涼的指尖隔著玉璧若有似無地觸在我掌心,我無端想起在凡間用手蒙住他眼睛那一回,渾身不覺一陣細顫,連目光也飄忽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