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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于是也為自己捏了一把汗…… 我便一路捏著這兩把冷汗跟著少女穿林涉水,最后穿過了這片林澤邊緣霧茫茫的一道仙門。剛被拽著出了霧障,一道凜冽的冷氣迎面襲來,直如刀片般刮在臉上,將我吹得一個哆嗦。一抬眼,被眼前白茫茫的冰雪天地驚呆了。 我怔怔地看著眼前空闊的雪野,風卷著陣陣雪粉紛揚而過,清冷空寂得像一處墓xue。我忍不住回頭看,那草木豐茂的世界哪里還有蹤影?身后只見一池被白雪包圍著的泉水,溶溶白霧遮住水面,池邊兩根雪白的云紋石柱孤零零地靜佇著。 我驚訝得合不上嘴——雖已從土地口中聽了不少神跡,但眼見與耳聞又到底不同。 大概我一介屁鬼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委實好笑,七太子在一旁“嗤”了一聲,說:“這是小玄門,通往過去?!?/br> 我愣愣地問他:“哪里是過去?此刻是過去,還是剛才是過去?” 他說:“都是過去。剛才是過去,此刻也是過去?!?/br> 我沒太懂,但七太子顯然懶得多費口舌。 不過很快我就明白了。因為走過這片冰天雪地后,少女拽著我們又過了同樣的一重門,過了這重“小玄門”,外頭的世界看起來便正常了許多,雖各處還留著些殘雪,但各處看起來有了些生機。那池水上氤氳籠罩的白霧也散了一些,露出了水中的一塊巨石。 我問:“這是回到當下了?” 七太子不耐煩地“嗯”了一聲。 我便明白了。小玄門通往過去世界,那片冰雪地是此地之過去,那片沼澤地則是過去之過去——不過,為何要留下這兩個過去世界,難道這里也有放不下已逝之事的人么? 少女將我和龍七太子一左一右地綁在水池邊的那兩根石柱上,丟下一句“看神君怎么處置你們!”后,揚長而去。我目光一路追著她離去,心里有一些惶恐,但愿那什么廣陵神君別再是個不分青紅皂白的,肯聽我說上幾句話。 待那少女的身影消失了,我收回眼來,看了一眼對面的龍七太子,一時又愣了。 這少女實在缺了大德了。她將堂堂東海龍七太子綁在柱子上,仍是個狗熊抱樹的樣子。我在對面看著,忍了忍,實在沒忍住,問他:“敢問足下當真是東海龍宮的太子么?” 這太子看來十分年少,臉上稚氣未消,還留著些頰rou,此刻正對著我,一邊臉緊緊貼在石柱上。聽了我的話后,臉色頓變,重重一哼,而后艱難地掉了個頭,拿后腦勺沖著我。 我見狀覺得好笑,生出點閑心來逗他:“七太子順路來摘果子,這路順得可夠遠的?!?/br> 七太子說:“閉嘴吧你!” 第47章 我明白了!我不懂了。 雖然我與他此刻境遇相同,但人間的太子我尚且惹不起,東海的太子我就更惹不起了。因此太子叫我閉嘴,我當然就十分乖順地閉了嘴。 沒人說話,四下里便極安靜,只有一旁水面上的煙靄隨一絲微風緩緩蕩過來。我舉目四望,隔著層層煙靄望見遠處一處瑞云繚繞的仙府,心中猜測那大概便是廣陵神君的洞府。我瞇起眼看了一會兒,心想一樣水養百樣人,同是神君,句芒那樣不著調,不知這廣陵神君又會是什么樣的。 我在土地那里聽過不少神仙們的掌故,其中自然也有幾件是關于這位神君的。 土地說廣陵神君洞府在蒼崖山之巔,蒼崖山山高萬仞,山頂常年冰雪覆蓋,廣陵神君的洞府便設在這苦寒的冰雪世界中。土地未曾親見其人,只聽說這位神君深居簡出、少言寡語,是天上這一班神仙之中最為寡淡無趣的一個。因他這一心苦修、不問俗事的性情,天界眾人自以為他心思純正、毫無雜念,然而這位神君在數千年前出過一樁事,險些因此走火入魔、神格殞滅。 我當時追問個中詳情,土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說神君們雖然都是天地育化而成神,與仙相比,有得天獨厚之處,然生而成神也有其缺憾,概其心性未受磨煉而易于動搖,相較于仙,更易誤入歧途,廣陵神君當年之事恐怕就來源于此。廣陵神君高居寒山之巔,極少與天界其他人往來,他出事的時候也是東君去救的場,其他神仙們都不太清楚個中緣由。 我說你們神仙不是都挺清閑的么,怎么沒有人去打探打探? 土地說:“哎,猜測倒是有。廣陵神君收過一個弟子,據傳是蛟族——在廣陵神君出事后不久,他那個弟子也出事了……因此我們便猜,這師徒二人相繼出事,其中必有關聯?!?/br> 想到此處,一些細節在我腦中霎時連起來,恍然大悟之下,我忍不住“啊呀”了一聲—— 莊珩的好夢壇底有“蒼崖洞”的鈐印。 莊珩是蛟族。 莊珩認得東君。 莊珩還將我帶到這里來了。 我心跳得很快:“該不會,該不會,該不會……” 該不會莊子虞念念不忘的那個“出云”,那個跟我長得很像的“師母,其實是他師父,也就是這處洞府的主人,也就是當年差點走火入魔的那個廣陵神君吧? 我又喃喃自語:“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莊子虞一個蛟仙會下凡來,必定是愛上師父犯了禁忌,到人間來受罰的。怪不得他要畫那些美人圖,那是借物言志、抒發相思。怪不得他怎么著都覺得我不妥了,曾經滄海難為水啊,廣陵神君是何種人物,我一介凡人跟他能比么?怪不得他看著我老要露出那種憐憫又悲哀的神色,他憐憫我是個朝生暮死的凡人,悲哀的是自己愛而不得的命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