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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鴻軒回到寢宮,才繞過屏風,便覺不對。屋內擺設雖未變,但卻隱隱有著古怪之處。他緩緩將目光移向內室,走到雪山壁畫邊,指尖撫過雪松林的位置,磋磨兩下,狐疑道:“有人來過?” 略一思忖,便開啟密道走了進去。 小半個時辰后,方鴻軒去而復返,衣衫微有破損,卻并未有多狼狽。 他背對著漸漸合攏的壁畫,忽然低低笑了起來,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夾雜著厭憎與癲狂,在空曠無人的寢宮里放聲大笑。 最后他掩著面靠在墻上,口中宛如詛咒般喃喃低語道:“真是條養不熟的狗,給了你那么多次機會……哪怕記憶全無,也不惜為此人忤逆本座??尚?!何其可笑!哈哈哈哈……不過飛蛾撲火,自取滅亡!既然如此,鶴亭,那便休怪本座……” 他漸漸不笑了,從那種癲狂的狀態中脫離出來,將破損的外衣脫去,倚靠在軟塌上,目光沉沉地暗了下去,叫人一看便不寒而栗,仿佛一條吐信的蟄伏毒蛇。 不多時,侍從前來通報,晚膳已經備好,還有位情報司的大人在殿外等候。 “讓他進來?!?/br> “宗主,天樞堂堂主傳來消息,說宗主交代的事情已辦成。那少年連新出爐的茶點都忘了取,便匆忙回了陵德湖,想來是信了七八分?!?/br> “萬事皆備,只欠東風?!狈进欆帒醒笱蟮乜吭谲浰?,絲毫瞧不出方才發了場瘋,從容不迫道,“明日本座要親自去陵德湖一趟。至于玄鳥,再派些人過去,務必將他攔在煉魂殿內,軟禁起來?!?/br> “可是宗主一走,宗門內無人鎮得住……” “那你只要告訴他,”方鴻軒從懷中取出一樣東西,拋在地上,“想要赤蝶活命,就乖乖等本座回來?!?/br> 滾落的物件在燭光映照下閃過一絲流光,便落入了昏暗的地毯里。陰影傾落,將輪廓盡數吞沒。 那是一枚銀蝶吊墜,泛著瑪瑙的暗紅光澤,隱隱透著不祥,一如它主人的命運。 那日岑熙聽到消息,連付了錢的茶點也不要了,轉頭就狂奔回了陵德湖。 他闖進書房時,江無晝正在與飛鴻商量事情,嚇了一跳,起身問道:“怎么了,如此慌張?” “我、我聽見……聽見兩個黑巫說……”岑小大夫幾乎喘不過氣來,憋了許久,才崩潰般地喊了出來,“玄宗想要趁機刺殺閣主!他們真是好不要臉?。?!” “嗯?這倒也難免?!苯瓱o晝冷靜道,“那夜尋人的動靜太大,是瞞不住的?;攀裁?,難不成陵德湖是他們想來便來,想走便走的地方?” “可、可是他們說,來的是玄宗暗堂的第一高手?!贬趿駸o主道,“這人……這人連聽都不曾聽說過,也沒有畫像,更不知深淺,要怎么防?閣主他、他受傷了,根本沒法、沒法……” “子熙,”見岑熙急得快哭了,江無晝不由失笑,揉了把他那細軟頭發,“街上的消息莫要亂聽。罷了,這幾日我會夜夜在清蘭院守著清歡,如何?總好過你一個人在那里瞎想?!?/br> “我也要守……” “不許。聽話,另有任務予你?!?/br> 又是三日。 再過一日便是月初,黑山沒有任何消息傳來,那傳聞中的暗堂第一高手也未曾出現,江無晝心底的不安卻是越來越濃郁。 今夜子時。 他正伏案打盹,倏地睜開眸子,桌邊倚靠著的長劍錚然出鞘,一拍桌案,借著飛花劍法的精妙身法,瞬息之間便將寒刃架上了來人的脖頸。 來人沒有半點驚慌,甚至還輕輕拽下了面巾,笑道:“飛花劍法。你果然沒有死,白衣無面——江無晝?!?/br> 江無晝看清那人模樣的剎那,警鈴大作,正欲急急后退,卻為時已晚,被一包迎面拋來的輕飄飄的白霧迷了眼,登時覺得喉嚨如有火燒,痛苦不堪。 “咳咳咳……咳咳!你……方鴻軒?。?!” 第108章 “本座聽元明說,懷遠落到了飛花閣手里?!狈进欆幏鏖_床邊的帳幔,拾起地上的劍,隨手挑破了被褥,露出幾個棉花軟枕來,“晌清歡自己受了傷,所以讓你來替死?想得倒是不錯?!?/br> 江無晝咬牙從火燒般的痛楚里緩過勁來,嘶啞著嗓子,冷笑道:“他只是受了些皮外輕傷,眼下正忙著在黑山附近給你尋口上好的棺材??瓤瓤取宜懒?,玄宗離覆滅也不遠了,你盡管……呃……” 方鴻軒掐住了他的脖頸,面如冷霜,低低道:“赤蝶被擒,玄鳥遭軟禁,你還有什么花招?真以為一群烏合之眾便能動本座的玄宗?” 燭火下的面容晦暗不明,江無晝辨不清他的眼神,也無力思索這些話是真是假,窒息帶來的痛苦潮水般向四肢百骸綿綿蔓延,掙扎的力道越來越微弱,他眼中的光芒漸漸渙散了開去,如同將要熄滅的燈火。 方鴻軒忽然松了手,扔下一瓶解藥,起身推開窗,回頭道:“本座還要回黑山處置那些不安分的家伙,沒工夫跟你在這里耗時間。你去告訴晌清歡,七日后,讓他帶著懷遠在此處等著,本座要親自將侄兒接回去。否則,玄鳥必將性命不保?!?/br> 黑色背影隨著話音消失于雪中,被攔在外頭的風雪趁機席卷過屋內,刮走了大半暖意。 江無晝蜷縮在地上咳了半晌,摸出一粒解藥服下,趴到床沿邊歇息了片刻,才抬頭望向那扇大開的窗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