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姜宸離去的背影，旁邊一個一直看在眼里的道具師忽然湊過來低聲問道：“哥，就這么收了??？”

    “你剛才沒看見？”回答他的是一個無語的表情，“這人是瑞雪老板領過來的，肯定是有門路的啊?！?/br>
    “可是，誰家走后門就為了一個群演位置??？”道具師一臉疑問。

    “這誰知道呢？也許是鍛煉？也許就圖一樂子？反正和我們沒多少關系?！?/br>
    背后的聲音并沒有影響到姜宸，他遵照著對方的說辭，領了戲服換上，就去場邊樹蔭里候著。

    這個劇組的效率不算慢，手頭的幾個特寫拍完，很快就招呼幾個校服群演上去做球賽的圍觀群眾。

    姜宸跟著人群走到場邊，按照導演的指示，將自己當做一個普通的正在觀看校園籃球賽的大學生。

    有精彩的灌籃他微笑叫好，歡呼鼓掌；主角那方情勢危險，他皺眉擔心；賽局分數不定，他緊張專注……

    霍雪寧遠遠地看著人堆里的姜宸，忽然發覺他其實和上輩子的賀晨還是不同的。雖然短短接觸的兩次里，他還是話不太多的樣子，但她的確還沒見過對方臉上表情這么生動的模樣。

    雖然還沒有證據表明他們有什么關聯，但霍雪寧一想到如果是賀晨露出這些表情的話，不禁覺得有點好玩。

    .

    一旁的艾米眼看著頂頭上司對著拍攝那邊露出了迷之微笑，不由得抖了一下。

    不過沒等她胡思亂想，那頭導演的喊停聲已經傳了過來：“卡，停停停，那個誰，就是站人群里第二排，右邊數過去第三個的，你過來！”

    艾米定睛一看，被導演喊出人群的那個，不就是剛才跟著霍雪寧一起走過來的那個帥哥嗎？！

    哎呀，剛才她光顧著分心，根本沒看鏡頭那邊拍的情況，也不知道是發生了什么。但是看導演突然要把人從群演堆里喊出去，不會是那帥哥演得太不協調吧……

    不協調到在群演堆里都醒目的程度——艾米剛才燃起的愛才之心熄滅了下去。本來她還覺得這個小帥哥有做明星的潛質呢，現在看來也許是太陽太大……

    “對，就是你?！睂а菘雌饋淼故菦]有什么表情，只是讓人走得近了，打量了他幾眼，“你有點惹眼，站人群里不合適啊?！?/br>
    艾米不知怎么跟著松了口氣，原來是嫌棄小帥哥長得太好……也是，要是鏡頭掃過人群，一群普通顏值的人里冒出了一個帥哥，怎么都不會覺得畫面和諧。

    被喊過來的姜宸對此倒是沒有什么怨言，只是沉默地站到一邊。

    鏡頭再次推轉，這次拍攝觀眾席那邊就沒有什么問題，導演沒喊卡，主演這邊的籃球隊就繼續打球。被安排到籃球隊其他成員的幾個臨時群演，都算是能被鏡頭正式帶到的角色，劇組挑選的都是比較會籃球的，身高比較合適的。

    不過要求也比背景板里吶喊助威的要多，而且夏天里拍打籃球的戲，球場不像是觀眾席有樹蔭遮蔽，陽光的暴曬的確傷人。

    只是飾演男一號的那位，投籃技巧的確不大行，一個三分的動作都拍了八條不止，帶得其他陪著在場上的群演都有些心浮氣躁。

    終于第十條里，男一號角度比先前瞄準了些，投球入網，成功進了一個三分。攝像機也完美地將這一幕收錄其中，讓其他人都松了口氣。

    誰知下一秒，剛才還站在籃球場上的一個群演就這么軟綿綿地倒了下去，倒是把周圍的人都嚇了一跳。

    場務沖得比較快，粗略看了一眼，下意識喊道：“這是中暑了！大家別圍著，來兩個幫忙抬一下，去那邊陰涼地方通通風?！币慌杂薪涷灥囊呀浱统隽嗽葴蕚浜玫霓较阏龤馑?，預備著給人解暑。

    導演順勢揮手讓所有人都暫停休息一會兒，補充水分吹吹風，十分鐘后再繼續。

    群演們各自散去，只有姜宸沒動，還是站在旁邊的林蔭底下，看著忙碌的眾人。原本打算也去歇一會兒的導演瞥到了他修長的身影，眼珠轉了轉，朝他招手。

    “你會打籃球嗎？”赫拉

    姜宸靠近了幾步就聽到這個問題，隨即點了點頭。

    “行，那等會兒開工你頂上剛才那個人的位置，”導演手指比劃了一下，“服裝什么的去找人換下?！?/br>
    剛才被他喊下來沒能入鏡，對方還是認認真真站在旁邊看了許久，倒是讓導演生出些憐憫的心思。左右這有人中暑得休息，臨時有了缺口填上去也不賴。

    “好，謝謝導演?！苯返谋砬闆]有太興奮，但道謝的口吻很鄭重，并不會讓人覺得不愉快。

    重新換上籃球背心的姜宸意外吸引了在場許多人的視線，無他，實在是很白。人看起來瘦瘦長長的，但意外身體的肌rou線條都顯露了出來。

    接替了原來那位中暑倒下群演的位置，他拋下了原本圍觀者的身份，徹底沉浸入賽場中的競爭者，面對著那顆跳動著的棕紅球體，露出了勢在必得的表情。

    好在之后的球場戲份，大多是補拍一些爭奪的特寫和肢體動作的細節，男一號也沒再被要求過球技，因此拍攝進行得非常順利。

    霍雪寧沒時間看到最后，在和其他人打過招呼后，就回瑞雪去處理事務了。

    .

    之后的三天，霍雪寧試著在秘書袁溪的輔助下，接觸了一些網絡視頻播放平臺的負責人，打算將短劇推廣出去。雖然劇還在拍攝，但是提前結束是必要的，否則等一切都弄完再去咨詢，可能就要等上大半年的排期。

    對于初嘗自制短劇的瑞雪娛樂，幾個平臺方表面上除了恭喜還是客套，實則都對霍雪寧的這個項目并不看好。但不看好并不代表不收，雙方大致交流了下感情，就約定了制作出成片的第一時間再定價格。

    忙碌的時間過得很快，但霍雪寧心里還記著之前關注著的短劇女一號桑靈，以及那日偶然相見的奇怪的姜宸。因而還是抽了點時間，在一個午后讓袁溪買些茶點，一起送去片場。

    等霍雪寧到的時候，站在拍攝地圍欄邊的劇組人員提前等候著，將她們迎接了進去。

    “霍總、袁秘書，辛苦辛苦??！這么熱的天還要來探班！”來帶路的人顯然是口舌伶俐的類型，一路上嘴巴就沒停，“今天的拍攝主要是集中在學生宿舍樓，不過我們只借用他們的外部。到時候內部的景是另外獨立搭的棚……”

    這些東西霍雪寧多多少少知道一點，不過她也不想打斷對方的熱情。

    等到能看見正在運轉的攝像機和導演的距離，那人才安靜了下來，笑嘻嘻地朝著霍雪寧他們示意了一下，沒再靠過去。

    霍雪寧也沒走得太近，只是站在一邊打量他們的拍攝。

    這一幕似乎拍的是桑靈飾演的女一號按照閨蜜女二號的建議，給心儀的男生，也就是短劇的男一買了一樣東西表白。但是她非常的害羞，選擇叫了一名外賣員去替她跑腿，結果鬧出了一堆笑話。

    她來的這會兒，剛拍完桑靈和外賣跑腿員的搞笑對話，導演喊了聲“卡”，眾人緊繃的神經才放松下來。

    接下來的一幕雖然仍舊是在這座宿舍樓的底下拍攝，但有些布置得改，于是道具組上去準備，其他人員抓緊時間休息。

    霍雪寧便趁此機會過去和導演打了個招呼，對方看到她，臉上倒是很和善：“霍總，又來探班啊?！?/br>
    “今天情況怎么樣？”霍雪寧對這個導演之前的履歷心知肚明，之所以會請他，除了對方身價不貴以外，知道他脾氣不錯，導這種類似喜劇氛圍的片子比較有經驗。

    “挺好，”他點點頭，圓潤的臉上露出一點笑容，“基本都是三條以內過?！?/br>
    一般有的戲可能需要拍幾次遠景近景特寫，很難一條里拍完，三條已經是很不錯的成績了。

    “桑靈表現怎么樣？”霍雪寧看著那邊被化妝師拉去補妝的桑靈，看起來待人接物的態度倒是不錯，和劇組人員相處也很愉快。

    導演接過旁邊助手遞過來的水杯，喝了一大口，才回道：“桑靈啊，小姑娘挺好的。也挺愛學習，有時候我看沒她的戲份，她也過來坐著看?！?/br>
    “其他的主演呢？”霍雪寧想多聽聽旁人的意見。

    導演聽完倒是側頭想了一會兒，才說：“其他幾個都差不多。你公司的藝人都蠻聽話，肢體動作和表情都放得開?！彼倪@種帶點喜劇元素的劇，看見最頭疼的就是端著架子的演員。這種類型的人不算少，無論什么表情都不敢往大了展現，就怕把臉扯得不好看。

    霍雪寧聞言點點頭，和他告別就想去慰問一下幾個主演。不過她才轉身，就注意到剛才和桑靈演的女一號對手戲的那個外賣員，身形有點熟悉。

    他雖然穿著短袖的外賣制服，頭上卻一直帶著明黃色的電動車頭盔。那東西將他的頭大部分都包裹住，在這個氣溫頗高的日子里可是非常難受的。

    “現在休息，把頭盔摘下來吧，小心中暑?！被粞庍€記得幾天前那個打籃球中暑暈倒的群演，下意識靠過去出聲提醒。

    那人回過頭，露出了一張微微驚訝的臉——是姜宸。

    “霍總?！彼@樣喊了一句，順從地把頭盔從腦袋上摘了下來。他的頭發看起來已然被頭盔的溫度捂濕了，軟塌塌地耷在一邊。

    霍雪寧心中有點詫異，臉上卻先笑了起來：“今天稱呼都變了？”

    像是所有靦腆的人被打趣時那樣，姜宸似乎也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話，安靜了幾秒才道：“跟著劇組叫的?！?/br>
    霍雪寧了然地點點頭，看來自從那日一別，對方就一直混跡在這部短劇的劇組里。不然也不會這么清楚劇組里其他人是怎么稱呼她的。

    “你一直在這里……”她停頓了一下，像是在斟酌用詞，“當群演？”

    姜宸點點頭：“導演那天拍完后，覺得我還不錯，后來劇組就把我留下了?！?/br>
    “那你現在這個角色還不錯欸，”這部劇是霍雪寧親自挑選的劇本，因此她完整地讀過，對于外賣員這個小配角是有印象的，“雖然臺詞不多，但是也算是配角而不是群演了?！?/br>
    姜宸的唇角微彎，“嗯”了一聲。

    雖然霍雪寧還有話說，但不遠處的場務已經開始喊人回來開工，她也就收了話頭，只朝對方說了句：“加油?！?/br>
    “謝謝?！彼嬲\地道謝，又重新戴上了那只悶熱的頭盔。

    .

    劇情接著剛才的那段，繼續拍攝外賣員接到這個奇怪的跑腿單后，一鼓作氣沖上男生宿舍六樓的部分。

    姜宸懷里抱著那份包裝起來的禮物，在場務“三二一”的倒數聲里，三步并做兩步就沖上了樓梯。

    然而他并不是一口氣沖上去就結束，因為機位的緣故，幾個角度的拍攝需要他在樓梯上來回地跑動。雖然是在室內并且是通風的樓道，但氣溫依舊不饒人，幾趟下來，姜宸的額上明顯掛上了細小的汗珠。

    但除了等候機器到位的時候，有旁邊的化妝給他稍微拿紙巾按一下，免得影響拍攝，其余的時候，他完全沒有去在意。

    一遍又一遍，大概是在霍雪寧遠遠地數到第六遍的時候，樓道里終于傳來了完工的聲音。姜宸沒有著急摘下頭盔，只是默默跟著其他工作人員一起往下走，遇見扛著機器部件下樓的，還會幫一把手。

    霍雪寧靜靜地看著他終于沒了安排，走到無人的角落卸下頭盔，甩了甩一頭濕發，又問旁邊的場務拿了條干凈的毛巾，將自己從頭到頸擦了一遍。

    “給你?！边f到他面前的是一根吸管和一杯未開封的冰涼綠豆湯，霍雪寧特地讓袁溪買的這種便于攜帶的包裝，方便在劇組分發。

    姜宸將手里的東西放到一邊，道謝著接了過去。

    “其實我之前的邀約還有效?！笨粗麛[弄那根吸管，霍雪寧忽然開口道。

    她指的是當初在街上遇見姜宸，后來送人去醫院后，遞名片的事兒。雖然那會兒她還不知道對方已經簽約了星峰，但如今看來，他這個約簽了倒好似沒簽。

    姜宸喝了一口綠豆湯，微微頓了一下：“我有公司了?！?/br>
    “愿意和我講講嗎？”霍雪寧尋了個一米開外的座位坐下，“我不認為星峰這么大的娛樂公司，還需要旗下的藝人出來自己找群演的工作做?！?/br>
    “是你遇到了什么困難，還是說……”她的目光從遠處的人群轉回到他的身上，開了個玩笑，“總不會是星峰要進軍群演市場吧？”

    姜宸沒有回答，只是沉默地喝著綠豆湯，直到那杯子里傳來吸管空吸的聲響，才緩緩站起了身。

    “霍總，謝謝你?！?/br>
    她有點吃驚，不知道對方在謝什么。但沒來得及問，人就已經走了。

    霍雪寧皺起了眉頭。

    .

    連續兩次邀約的失敗，成功讓霍雪寧對姜宸產生了很大的興趣。但與此同時，她也隱隱有些排斥這種情緒。

    不可控的東西不能沉迷。她的心里不知道為什么回蕩著這句話。

    但無論對方來不來瑞雪，她打擊唐栩那個渣男的計劃不應受到影響?；亓斯局?，霍雪寧想起桑靈也應該做劇組的車回來了，決定去見上一面。

    為了避免一些問題，又或者說她還想最后再確認一下自己的選擇，霍雪寧沒讓秘書跟著，自己去了公司的三樓——這邊是各種培訓使用的教室和聲樂形體練習室。她聽說桑靈如果早下戲，就會來這里跳一會兒舞。

    正當她走過一間間教室尋找的時候，一個尖利的嗓音從前頭的房間里傳了出來，只是那房間門似乎是開了一條縫，才讓霍雪寧聽見了只言片語。

    “桑靈你不覺得自己的話很可笑嗎？”一個霍雪寧沒怎么聽過的女聲在說話。

    “阿倩你說什么??？”這是桑靈的聲音。

    “你不如問問大家，我說錯了嗎？你剛才的意思不就是讓我們給你做陪襯？你演主角，我們當背景板……你不會還覺得是施舍了我們吧？你在搞笑嗎？”先前的女聲語速很快，氣勢也很足。

    “我沒有說讓你們去什么背景板，”桑靈的聲音里帶著焦急，“是你們先問我片場有什么新鮮的事，我才說有個男生一開始來做群演，后來因為努力被導演編劇加成了配角……”

    霍雪寧有點訝異，對方提到的明顯是姜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