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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不過卯正,曙光已經洋洋灑灑地照進了帳子里,隱約有了暑氣熏蒸的味道。 “姑娘醒啦?”小芍笑瞇瞇的,“那正好,我替姑娘梳洗吧。剛剛在外頭看到齊物叫人套馬,估摸著早膳過后世子就要帶姑娘出門?!?/br> “這么早,到底要去哪啊……”祝清圓嘟囔著,但還是乖乖下床,坐在妝臺前,任小芍擺布。 梳妝完畢,又用了一盅蓮子羹,院外邊傳來下人催促出門的聲音了。 祝清圓剛踏出門檻,又思量著咬咬唇,轉身著急地跑回房間,拉開妝奩,將那枚很早之前繡好的楊梅香囊拿了出來。 今日與去豐樂樓赴宴那回截然相反,李衎只備了一輛青油小車,沒有流蘇旌簾,也沒有雕花木梁。 一入街巷便如泥牛入海,不能再低調。 祝清圓反而覺得愜意,自己爬上馬車,乖乖坐進去。 車廂內有著熏過蒼術的氣味,李衎著一襲白衣,正悠然挑開一只粽子,夾成小塊放入青瓷盤中。 “嘗嘗?”郎君手握銀筷,抬眸輕笑。 祝清圓坐下,張嘴直接咬住筷尖的粽子。 李衎一驚,隨即漾開更溫柔的笑。 “這是……”祝清圓細細一抿,驚喜道,“揚州洪府粽!” 糯米細膩,火腿滑嫩,入口即化,帶著箬葉的清香。 二人交談間,馬車外逐漸褪去喧囂,祝清圓透過簾縫往外瞧了瞧,發現馬車竟然在往城外駛去。 最終停在了一片城外小樹林中。 “接下來的路,馬車可進不去?!崩钚b對祝清圓解釋道,而后吹了一聲短促的哨聲。 一匹純黑鬃毛的駿馬從樹叢中奔躍而來,穩穩停在李衎身邊,帶來的浮風吹起郎君的長發與衣袂。 李衎翻身上馬,而后微微俯身,將正準備跳下馬車的祝清圓直接抱起。 “??!”小姑娘還沒叫出聲,下一瞬便穩穩當當地坐在了李衎身前。 驪駒甩甩頭,鬃毛劃過她的手背。 “坐穩了?!崩钚b偏頭在她耳邊低語。 而后風從四野來,駿馬穿過山林踏出淺溪,滿眼的濃綠被拋在身后。 一直禁錮在京城各個府邸中的祝清圓頓覺身心開闊、恣意快活。 駿馬左轉,穿過一道狹窄的谷縫后豁然開朗——疏竹影婆娑,垂花拂冷泉,竹樓三兩幢筑在一旁,紗帳縵縵銅鈴輕晃。 祝清圓呼吸一凜,恍若夢中。 這分明……是揚州別院小筑的模樣。 她想起方才那也許是千里迢迢送來的洪府粽,幼時記憶與此刻心緒一同翻涌而上。 祝清圓轉頭看向李衎,噙淚微微一笑:“謝謝你?!?/br> 郎君抬手,溫柔地揉了揉小姑娘發頂。 小樓十分干凈,帶著新竹的氣息,但是日用之物一應俱全。 當祝清圓看見寢間榻上整整齊齊的錦被時,突然有幾分慌張,磕磕巴巴道:“我們……今晚,住在這兒?” 李衎不甚在意隨口問:“怎么,怕了?” 祝清圓扯扯沒有絲毫阻礙作用的薄紗帳:“才不是!我只是擔心晚上會不會有狼……但是,你會保護我的,對吧?” 郎君忽然輕笑起來,看來小姑娘不知道世間還有衣冠禽獸這種狼。 他俯下身,靠近祝清圓,注視著她的臉緩緩道:“嗯,我保護你?!?/br> 小姑娘便很開心地跑開了。 李衎搖搖頭,無奈一笑——他可真是得把人看好了。 外頭的熱浪一陣陣撲來,不知不覺已經正午時分。 “李衎,我們吃什么?”祝清圓從灶房柱后探出頭來。 郎君挽袖,揭開木蓋,露出浸泡在清水中的糯米。 祝清圓眨眨眼,問道:“你會包粽子?” “不會?!?/br> 李衎常年行軍,尋常炙rou燒煮拿手,但是這種節令小食他并未做過。 祝清圓撐著下巴,看李衎將糯米從水中淘澄出來,而后清洗蜜棗。 “咱們這樣好像山里人家呀?!弊G鍒A忽地感慨。 “那這樣的粗食簡餐,圓圓可會嫌棄?”李衎問。 小姑娘答得認真:“偶爾不會,日日不行?!?/br> 郎君輕笑:“為夫謹記?!?/br> 祝清圓一愣,才反應過來李衎這是順著她方才的“山里人家”說的戲謔之言。 察覺是自己失言在先,小姑娘臉唰的紅了。 “我……方才看到屋后有兩缸蓮花,我去剪片荷葉來盛糯米吧?!弊G鍒A趕忙溜走。 等她帶著濕漉漉的荷葉回來時,李衎已經備好了所有的料。 他掃了一眼祝清圓,水珠順著她霜雪般的手腕往衣袖里流,宛若溪中白玉,勾人視線。 郎君喉頭一動,垂下雙眸,叫住躡手躡腳準備繼續消失的小姑娘。 “圓圓,過來?!?/br> 李衎將糯米與蜜棗包入荷葉中,示意祝清圓用一旁的五色絲線將其捆好。 “哦?!?/br> 小娘子與郎君相依而立,低著頭,散落的發絲相互交纏。她纖柔的指尖拈著絲線在郎君腕臂間穿梭,似將前世今生漸漸織結成網。 蒸籠氣霧漸漸升起,祝清圓鼻尖沁出細密的汗珠。 大約半刻鐘后,李衎一手端著食盤,一手拉著她離開灶房,來到西廂旁,山風清涼吹去燥熱。 糯米和著荷葉的清香撲鼻而來,沾上綿密的白糖,入口即化。伴著咸香流油的鴨蛋,意外的令人滿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