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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鸚哥頭尾翠藍,腹部春波綠,唯有喉前一抹鵝黃,奪人注目。它歪頭一瞧,正好對上了祝清圓探來的目光。 于是在自己主子卑躬屈膝給李行道歉的時候,翅膀撲棱一下,便帶著滾圓的身子飛到了祝清圓眼前。 它激動得直轉圈:“美人!美人!找到美人啦!” 直念得祝清圓都羞紅了臉,默默拿紈扇掩面。 李行皺眉,而守衛手足無措,想把鸚哥招呼回來,又不敢有所動作。那鸚哥見無人管束它,更加趾高氣揚起來,硬是擠進祝清圓的扇面之后,熱烈地盯著祝清圓。 而后飛到車子的青油頂上,像是昭告天下一般宣示:“我的美人!我的美人!” 李衎瞥了瞥小姑娘羞紅的雙頰,又看了看那只聒噪的鸚哥,滿臉不快。 守衛感受到了郎君周身的氣氛變化,連忙低頭賣鳥求饒:“這鸚哥與姑娘有緣,我便將它贈與姑娘吧?!?/br> 那鸚哥十分靈性,聽見守衛言語,忙不迭地又跳回祝清圓的車窗梁上,黑豆眼含情脈脈地盯著祝清圓。 直盯得祝清圓不好意思拒絕,她從荷包里掏出一枚金珠,本想吩咐人交給守衛,就當是把這只鸚哥買下。 結果還未等祝清圓張口,小東西便銜著金珠扔進守衛手里,自己把自己賣了,而后火急火燎地飛回來,停在祝清圓手腕的玉鐲上。 祝清圓被它惹得掩唇一笑,在光下瀲滟生波,將鸚哥和一路的郎君們都看呆。 長路漫漫,有只能說話的鸚哥解悶也好,李衎沒有阻礙,領著車隊重新出城去。 很快車隊便離開了人聲鼎沸的里城,逐漸有山林清風從簾縫中吹來。 祝清圓與鸚哥在車內饒有興致地翻看《神仙志》。 這是她在汝丘隨手買來的雜書,講的是諸類神佛故事,還配了圖畫。 它自然看不懂文字,但卻津津有味地盯著書頁上精工細彩、古雅柔麗的洛神圖。 小東西看得呆呆的,張口又道:“美人!” 祝清圓笑:“是仙女?!?/br> 鸚哥學舌興奮地重復了兩遍:“仙女!仙女!” 祝清圓又往后翻,故意指著書頁上那位仙風道骨的文曲星問:“那他呢?” 哪知小東西機靈得很,即使畫上之人并無髯須,竟也能一眼瞧出。它撲棱撲棱羽翼,嗤之以鼻:“只要仙女!只要仙女!” 祝清圓再度樂不可支,笑得前俯后仰,道:“這么喜愛如花美眷,不若就叫你探花吧?!?/br> 得了如此合意的新名字,探花興奮得滿車廂亂飛。 只有前頭耳力上佳的李衎,黑著張臉,不甚愉悅:叫登徒怕是更恰當。 為何對著一只輕浮鸚哥能如此開懷,一對上他便哭個不停? 郎君捏緊韁繩,策馬遠離,打算耳不聽為凈。 因他們在汝丘耽擱良久,如今要加快行程,便省了晌午這頓。直到日暮時分,才停下車馬,趁著最后的天光拾好柴火來安營扎寨。 如今祝清圓與郎君們也不似半月前那般生分了,在馬車上顛了一日,她也更愿意下車來放放風。 大鍋煮沸,下入湯餅與牛羊rou,做成合羹。另一邊架火烤著整雞,刷上蜜汁,焦香流油。 另有祝清圓特意吩咐他們備下的甜棗湯——這回她是真來葵水了,得補補。 錢婆子依然被軟禁在車上,不讓她與祝清圓接觸。 但自從涂山教一事后,祝清圓便釋然了。雖說她仍然不知李行他們的目的何在,但至少,他們并未有傷害她的意圖。 反倒趙家,才是那個要將她生吞活剝的地方。 前路不明就不明罷,這幾日她翻看許多道佛典籍,反倒有了些超脫之態。 祝清圓坐在馬車橫梁上,晃著腳低頭撫摸探花的羽毛,小色鳥舒服得眼睛都瞇起來了。 但當祝清圓走近火堆去接甜棗湯的時候,探花拼了命地往她頭發后躲。 旁人只道是鳥兒怕火燎了毛,只有李衎清楚地看到,它分明是見了那只烤雞后才瑟縮起來的。 郎君冷笑,盞茶過后,特意削了根木簽插著雞翼朝祝清圓走來。 李衎將雞翼遞給祝清圓,溫柔道:“我記得你愛吃?!?/br> 但眼睛卻一直在瞥那只該死的鸚哥。 大抵都是禽類,同族相憐,當看著祝清圓咬下雞翼的時候,探花渾身一抖,毛都立起來了。 下一刻它便主動往樹林子里飛走了。 “誒!探花!”祝清圓站起來伸手撈它,而鳥兒卻霎時無影無蹤。 李衎寬慰她:“它興許是去覓食的,過后便會回來?!?/br> 郎君瞇著眼望探花飛走的方向,心中暢然快意:過后還是別回來了。 只是小姑娘深信自己與探花一整日培養出的堅實情感,放松地低頭繼續用膳。 探花走了,二人便是獨處。今夜無月,只余星子兩三點,涼風朗潤。 遠處篝火烈烈,語笑喧闐,更襯得此處靜謐獨立。 祝清圓將咬過幾口的雞翼擱在盤上,端起甜棗湯潤嗓,開口打破這沉寂:“李行……我認識你這么久,卻只知道你姓甚名誰,連你家中有幾口人也不知道?!?/br> 祝清圓心想,人大抵都有俗世牽絆,若是他家中困苦,自己就更方便用銀錢將他招攬過來。 李衎一愣,思慮片刻,除了淮陽侯府世子這個身份,還是將其余如實托出:“我是家中獨子,母親早逝,家父醉心道術,不問世事?!?/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