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篝火熊熊燃起,郎君們有序地開始準備吃食。 祝清圓就這么看著,突然覺得夜色煙火那么溫暖,于是她跑回車內將剩的所有果子都拿了出來,第一次在外和大家一塊用膳。 衛隊人數眾多,祝清圓的果子顯然不夠分的。長易年紀小,又嗜甜,吃得最多。 祝清圓記得他,當初就是他跟在小芍身后忙進忙外,將馬車給布好的。 她突然有些想小芍,便沒頭沒尾來了一句:“這蜜煎金桔是小芍做得最好的?!?/br> 狼吞虎咽的長易差點嗆住。 祝清圓才注意不到他許多,說完便自顧自地起身,轉而去其他地方湊熱鬧了。 長易拈起最后一塊蜜煎金桔,左右環顧四周后,飛速用油紙包了藏進懷里。 細細一看,耳尖竟不知為何地紅了。 廚案周圍一片熱鬧,據說是今日進林捉松鼠,順帶捕了幾只兔子,打算支鍋做一爐撥霞供。 另外還有附近溪流里捉的魚,將羊rou細細切了塞入魚腹于火上烤,做成釀魚,鮮美無比。 讓祝清圓沒想到的是,李行看著這么清雅的樣子,竟也會挽袖做庖廚。 他將濃醬刷在魚身上,繼而將炒得香氣四溢的蔥油羊丁混著軟糯的米飯,塞入魚腹。 修長有力的手指穿梭在各色小料間,叫祝清圓一時間竟不知哪個更誘人。 這端的撥霞供已經好了,鍋內白湯汩汩,鮮茸嫩筍上下起伏,薄如蟬翼的兔rou片變成讓人食指大動的云霞色。 祝清圓第一次沒有在意盛肴的碗是不是金玉的,自己的坐姿是不是端莊無可指摘,只是全身心地享用一口熱流、一份飽暖。 “辛味能食嗎?”李行問。 其實揚州是不食辛的,但祝清圓此刻正在興頭上,她想著,干脆今朝便放肆一回,將兩輩子都未嘗過的好一并嘗了。 于是她重重地點點頭。 李行眼中閃現幾分笑意,向一旁的史佰道:“再來一疊小料?!?/br> 祝清圓饒有興致地撐頭看去,只見史佰將姜、蒜等物放入石臼中,用力地搗成泥,又灑入胡椒、細鹽,最后用熱湯一淋,香氣四溢。 史佰笑意盎然地將小碟遞給她,然而當祝清圓低眉接過的一瞬間,整個人突然如墜冰窖,臉色兀地慘白下來。 她瞧見,史佰挽袖露出的腕間,一片白凈。 可前世的史佰,手腕上分明有一塊銅錢大的烏斑胎記。 作者有話說: 其中撥霞拱和釀魚分別來自宋代的《山家清供》和《事林廣記》 ◎最新評論: -完- 第7章 、葵水 ◎錢婆子咬咬牙,打算賭上一賭◎ 這些人……究竟是誰? 方才還其樂融融的場景,此刻在祝清圓的眼中已經詭譎歪斜起來。 “祝姑娘,怎么了?”史佰見她一動不動,屈身問道。 “我……身子有些不適?!弊G鍒A不敢看他,更不敢看李行,扔下話便跑。 史佰轉頭看看李衎,郎君朝他微不可查地搖搖頭,他便裝作無事發生,重新cao忙起來。 祝清圓抱膝縮在自己的宅眷車內,心亂如麻。 突然,車壁被人輕扣幾聲,祝清圓抬頭看去,只見一盤熱氣翻涌的吃食被人從簾帳外推了進來。 那人沒有說話,放下食盒便走了。 祝清圓認得,那是李行的手。 她眨眨眼,將淚水憋回去,手舉著根銀針顫顫巍巍地撥弄了一下飯菜——針尖依然閃亮,這只是盤再豐盛不過的飯菜而已。 于是眼淚再也忍不住,啪嗒啪嗒地掉入飯湯中,小聲嗚咽。 李衎站在車后,又一次聽見小姑娘哭成這樣。似乎每次與她相處,她都在哭,郎君擰著眉停了會兒,還是轉身走了。 “世子,您怎么不吃?”易容成史佰的淮陽侯府親衛楊義渠問道。 李衎晃了晃杯中的瓊液,淺飲輒止,隨后問裴纓:“藺霄那處如何了?” “說是委托關山娘,找了一戶人家,偽裝成送葬的隊伍將那些銀兩墊進棺材里,如今正往蜀中那邊送?!?/br> 他咽下一口兔rou,繼續道:“糧草等物也已準備妥當,在汝丘更替,我們大約后日即可抵達?!闭f罷他突然瞄了一眼遠處的宅眷車,又添了句,“前提是那位大小姐沒有別的幺蛾子的話?!?/br> 這么算來,剛剛送去的晚膳她也該用完了吧。 思及此,李衎叫來長易:“你去看看她,把食盒拿回來?!?/br> “是?!?/br> 少年跑得飛快,在車身處停了一會兒,結果轉身又跑了回來,躬身道:“稟告世子,她……不理我?!?/br> 小郎君撓撓頭,有些尷尬。 裴纓和史佰等人都抬頭看李衎,靜了半晌,只見他們的世子殿下還是起身往馬車處走去了。 裴纓嘆息:小姑娘有點厲害。 李衎輕輕撩開簾帳,發現案幾上的晚膳分毫未動,已經失了熱氣,浮上一層膩人的油花。 祝清圓已經睡著,眼睫上還掛著淚,在燭光恍惚下碎點閃閃。她斜靠在角落縮成一團,孤苦無依的模樣。 李衎想起昨夜她還躺在自己身側,呼吸安穩起伏,舒愜祥樂。一個竹哨便心滿意足、一只松鼠也能逗樂,明明展顏如此簡單,又為何總是哭得如此傷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