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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君不為所動,指了指鼻氣噴張的駿馬,道,“坐好?!?/br> 祝清圓真的怕這個,趕忙放下簾子,乖乖坐好。 “咦?” 祝清圓坐定后才發現車內小幾上放了一枚小竹哨,未經雕琢,卻玲瓏可愛。她往常綾羅珠寶看得多,未曾接觸過這些小玩意兒,因此乍一擁有,便歡喜非常。 竹哨底下還壓著一張灑金紅紙,與她在朱氏那里拿的一樣。上頭是李行灑脫俊逸的墨跡“新歲如意”。 明明是識文斷字的嘛,這字也寫得不錯,昨晚還裝什么不懂。 祝清圓拾起那張斗方,心中嬌嗔腹誹,卻憋不住唇角緩緩上揚。 她自認也是大戶出身,沒有投桃不報李的說法,怎么也得回贈些東西致謝。送錢太俗、送書不合適,可她身邊除了這兩樣就只剩女兒家的妝緞珍寶了。 正左右為難之際,祝清圓突然記起,昨晚上她不慎潑翻漿糊后,李行給她擦拭,毀了他一條帕子。 那便送他一條新的帕子罷。 奈何手邊沒有布料,于是祝清圓一直等到午后車隊勒馬停頓時,才找到機會悄悄地溜了出去。 小芍把布匹放在哪個箱子了? 她悄悄往馬車靠樹林的那側一溜兒找過去,不想提前驚動李行。 突然耳畔出現一道陰森森的聲音,差點給她嚇哭。 “在找什么?” 轉頭一看,是那個叫裴纓的郎君。他彎腰靠近祝清圓,在她驚魂未定的時候又掏出一張紅紙,在她眼前展開,濃眉壓低緩緩問:“可是在找它?” 祝清圓定睛一看,竟然是她畫的女裝李行,登時臊得臉通紅,連把畫紙奪過來都忘了。再一次跺跺腳,轉身逃之夭夭,連衣裳刮破了都顧不上。 裴纓諱莫如深地看著祝清圓的背影,心道,好在他及時發現,不然這小姑娘再往前走,就該發現這后頭車上裝的,已經不是自家的箱子了。 - 與此同時,陵水縣往西的天長郡,四方通衢、日無暇晷。 一位青衫書生在洪章巷的百行酒樓前站定。 “這位郎君,要點什么?”跑堂掀開蒸籠蓋子,各色糕點隨著熱氣噴香撲鼻。 此刻剛過午時,門客稀少,上門的大抵也都是過來買些腌好的小菜,或是剛出籠的糕餅。 那書生眉目清秀,溫文瘦骨,帶著笑道:“來一疊芡糕?!?/br> “好嘞!” “再來一碗蜂蜜梅酪并生蔥,一記李子煲鵪鶉?!?/br> 原本還掛著笑遞芡糕的跑堂突然就頓住了,抬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那書生依舊滿面春風,笑意舒柔,一副我自然知道自己在說什么的模樣。 可但凡是做吃食這行的沒人不知道,蜂蜜與生蔥,李子與鵪鶉,并吃是要死人的。 見那郎君不像是在玩笑,跑堂一時拿不定主意,便轉身進去問掌柜。 可沒想到,掌柜娘子一點也不意外,輕輕轉動酒杯笑道:“請他進來?!?/br> 書生拂了拂自己的衣袖,拎著那包芡糕步入內閣,向著座上那位紅衣娘子頷首:“關山娘,別來無恙?!?/br> 那娘子約莫花信年華,手中把玩的長箸一甩,直接將書生手中的芡糕釘在了墻縫中。油紙包晃晃,卻絲毫未散架。 “來就來吧,還裝模作樣買什么糕點。藺霄,你還是這么矯情?!?/br> 被稱為藺霄的書生笑笑,絲毫未覺得被冒犯。 “怎么,想明白jiejie的好了?”關山娘挑眉。 藺霄不置可否地作揖:“娘子的師弟李衎托在下帶來口信。言——事關江河社稷,萬望師姐相助?!?/br> 紅衣娘子撇撇嘴:“那小子……他不是好好在蜀地做他的逍遙世子,能有什么事?!?/br> “還請關山娘隨我來?!?/br> 二人從百行酒樓的后門繞出去,七彎八拐后,推門步入一個平平無奇的小院子。 而院子后方的屋里堆滿了大大小小的木箱,隨手打開一個,滿目金銀羅綺。 正是祝清圓的寶箱。 - 被裴纓嚇回去的祝清圓,躲進馬車里。 明明是拿自己的東西,倒弄得像做賊。祝清圓一邊碎碎念,一邊埋頭將小芍放置的女紅小匣找了出來。 緊接著,價值數金的軟墊就被祝清圓開膛破肚了。 她把軟墊里層的素色綾抽出來,繃在繡框上,開始在重新上路的顛簸馬車上刺繡。 緊趕慢趕,終于在晚膳時分做完了這塊手帕。 天色將暮,其他人開始安營扎寨,生火弄炊。 她再次趁著黑亂跳下馬車,尋找李行的身影,卻發現他一直與那裴纓站在一處,急得祝清圓原地轉了三圈。 最終祝清圓還是咬著牙跑了過去,不等裴纓開口便先發制人,自以為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然后捧著那條手帕塞給李行:“給你?!?/br> “你別誤會,就那樣的小口哨本小姐還看不上,不過是昨晚害你損失了一塊手帕,還你罷了!” 說完便立馬轉身跑了。 李衎心情復雜:要不要告訴她,昨夜幫她擦臉的那帕子,其實是自己準備用來擦拭刀劍的。 但是他剛剛分明看見,她的手上滿是針眼。想來是在山路行進的馬車上刺繡所致。 還有她的裙角,勾破成這樣了也沒來得及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