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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清圓說不上來,只覺得哪里怪怪的。 雖然她明令讓趙家的人不必多寒暄,但她驟然暈倒,按照前世那個趙家錢婆子的性子,勢必要來給她假模假樣的煮湯藥了,怎么會如此清凈…… 上一世在進京的路上,她不慎風寒,這錢婆子立刻噓寒問暖,對她無微不至。她眼淚汪汪,還以為這婆子是真心對她,可人家不過是眼饞她的銀子罷了。 終日賣慘,短短半年,就騙去了祝清圓數百兩紋銀。后來嘴臉敗露,又仗著是趙夫人的身邊人陷害于她。 拜這錢婆子所賜,她又是被掌嘴,又是被罰跪,可吃了不少苦頭。 靜默了好一會兒,祝清圓抬頭對小芍道:“隨我去別院再見見趙府諸人吧?!?/br> 屋外又下起了密雪,今冬似乎格外冷——是以一向硬朗的祖父才會落水不過盞茶工夫,便寒入肺腑不治身亡吧。 祝清圓站在檐下伸手,雪霰落在掌心冰涼刺骨。祝府已無人打理,地上泥濘一片,到處都落著破敗之意。 “姑娘,走吧?!?/br> 小芍將手爐遞給她,跟在祝清圓身后撐傘。 那別院本是祖父筑來與老友品茶暢談之所,周圍竹蔭冷泉環繞,是炎夏時再好不過的避暑地。從前她總是纏著祖父,將此處讓給她與閨中姐妹們私話小憩。 豆蔻年少,青紗軟帳,少女們赤足去冷泉摘白蓮,打著扇子躺在廊下看星河。 如今一想,卻是當真隔世了。 - 別院院門緊閉,悄無聲息。 但主仆二人一敲門,門便立馬打開,似有人一直站在門內守崗一般,將小芍嚇了一跳。 祝清圓的心也緊了起來。 趙家雖然家規森嚴,但若離了主子,私下自然還是散漫多嘴,定不會像現在這般令行禁止。 開門的護衛將祝清圓二人引向內室,一路上竟沒有一個人出現。 就在祝清圓準備拉著小芍轉身奔逃的時候,廳堂的門被“吱呀”一聲推開了,走出一位著紺色布衣的庶丁。 他恭恭敬敬朝祝清圓作揖,笑道:“祝小姐怎么親自來了?” 直到祝清圓看清此人的臉,才終于舒了一口氣——是趙家的人不錯。 此人名叫史佰,是趙太傅身邊多年的隨侍,他家婆子也是趙家內宅的管家嬤嬤,氣勢頗盛。前世便是他們夫妻二人來接她去京的。 她搭著小芍的手,凝了凝神道:“這兩日我料理祝府的事,對各位多有麻煩,所以特來致謝?!?/br> “小姐客氣了?!彼麄壬淼?,“先進去暖和暖和吧?!?/br> 然而祝清圓一進去,便打了個寒顫,在別院這樣陰寒的地方,他們竟然連個爐火都不生。 “此番前來其實也是告知諸位,祝府物件已經整理妥當,今日便可上路?!?/br> “甚好,甚好?!笔钒坌χ鹧蚤_,吩咐人去給祝清圓沏杯熱茶。 祝清圓掃了一眼,狀似玩笑道:“怎么連沏茶的都是男子,趙家一個女眷也沒來嗎?” 她話音剛落,就聽得屏風后傳來婦人猛烈的咳嗽聲。 霎時三人都愣住了。 史佰首先反應過來,陪笑道:“驚擾小姐了,是賤內在路上感染了風寒,不便見貴人?!?/br> “無妨?!弊G鍒A將茶放下,“也叫她出來喝杯茶暖和暖和吧?!?/br> 又僵持了半晌,史佰終于還是將那婦人從后頭帶了出來。祝清圓這才看清,這錢婆子略有些蓬頭垢面,原本豐腴的臉頰也滿是病容。 與上一世頤指氣使,風風火火的模樣判若兩人。 “不知這位mama如何稱呼?”祝清圓明知故問。 那婦人的嘴唇動了動,卻還是被史佰搶先答道:“賤內本姓錢,小姐叫她錢婆子就是!” 祝清圓瞥了一眼,史佰將錢婆子的手臂抓得很緊,生怕她沖撞了什么似的。奇也怪哉,在祝清圓的記憶里,這錢婆子向來是個潑辣的,沒想到竟如此懼夫? “那錢婆子怎么不自己答話?”祝清圓又一句,將史佰堵得說不出話來。 那婦人眼神閃爍,眼見就要開口了,突然門口傳來一句清冷的答話:“她風寒入喉,嗓子已經倒了?!?/br> 祝清圓回頭看去,是李行。 他今日還是穿著玄色的武袍,站在光下,眉眼淡然。 “啊對!對!她說不得話了!”史佰趕忙跟著道。 祝清圓看看他,又看看史佰和錢婆子,有些猶疑。 直到錢婆子再次張嘴,緩緩說了句:“是?!鄙ぷ拥拇_沙啞難聽,磨出了祝清圓一身雞皮疙瘩。 “即如此,我也不多叨擾了。今日午后,我們便可裝車啟程?!弊G鍒A轉頭,“小芍,走吧?!?/br> “是?!?/br> 祝清圓垂目,走到門口,向李行欠身:“多謝郎君昨日……相助?!?/br> 其自認端莊守禮的聲音,落在郎君耳中只覺甜軟。 別院門框略窄,兩人間僅相隔一掌,李行沒忍住垂眸俯視著她。瓊花亂飛,落在小姑娘的眼睫上,微微顫動,又轉瞬消融。 像山間石上輕盈易碎的水珠。 - 午后,祝家內庫。 “小芍,有沒有什么喜歡的?”祝清圓坐在箱子上撐頭笑,繡鞋輕擺。 小丫頭望著眼前的金碧輝煌,久久合不上嘴。她知道祝家有錢,但她也受不住直面這么多金銀珠寶的沖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