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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早就習慣獨寵貴妃一人了,甚至還經常尋思,他看起來越來越老,貴妃怎么反倒越來越年輕了。作為帝王,作為男子,竟難得的有些自卑,覺得自己磕磣了……甚至偶爾還在想,世上有沒有什么長生不老丹,免得讓外人瞧見,以為他和貴妃是老夫少妻。 卻不曾想到,她那張容顏,是用這樣邪祟陰暗的方式換來的。 她何苦如此呢? 皇帝捏著龍椅扶手的手指一寸寸收緊,忽地再也忍不住,嘔吐了起來。 簡直要把早膳用的東西都吐出來了。 第73章 因果 ◎因果輪回,大概真有定數◎ 一邊侍立的胡奇聽了這等秘辛, 早恨不得裝作不在場,眼觀鼻鼻觀心低調至極。然現下出了這等變故,他唬了一跳, 急忙找人來給皇帝上了漱口的清茶,又令人來清掃。 “陛下, 可要傳太醫?” “傳個屁!” 皇帝在臣子眼前失態,早沒了好脾氣,索性不再強裝鎮定, 臉色陰沉得可怖。 他皺眉下了天階, 俯視著裴宣, 語氣微微有些涼?。骸昂枚硕说? 你去大覺寺做什么?” 裴宣神情微頓, 再開口時表情似乎有些赧然:“稟陛下,臣新婚妻子懷了身孕,聽聞大覺寺香火鼎盛, 神佛靈驗, 便帶她去拜一拜,只是一來一去路上要花太多時間, 臣怕她身子不適, 便陪著她夜宿在寺中廂房里,預計明日再進城的?!?/br> 聞言,皇帝倒是微微一怔。 這么快就有身孕了? 算時日,約莫是在婚前就圓房了。 皇帝也不在意, 他本就是男子,并不怎么忌諱這些。男女之間水到渠成之玄妙他也頗有體會, 二人現下既然過了媒妁婚盟, 并未違背律例, 倒也不必斤斤計較。 “你倒是心想事成?!彼{侃了一句,眼中的笑意淡淡的。 這裴宣,這樣年輕便要當爹了,他不免想起自己子嗣艱難的往事,微微有些悵然。念及晉王,思緒便又回到了蘇貴妃身上,皇帝疲乏地闔了闔眼。 “可有證據?” 皇帝的聲音砸在明亮如鏡的金磚上,裴宣從懷中拿出錦匣,遞交給皇帝過目,輕聲道:“……這是壽清交代的,從他府里拿到的丹藥。貴妃娘娘……每隔一段時日就會召見他,那時,便是他進貢丹藥之時?!?/br> 皇帝心頭暗暗嗤笑。 這壽清,干這等慘絕人寰的事情這么多年,膽大包天,如今背主起來,倒是也撂得快。 縱然他此刻心頭無比地嫌惡貴妃的作為,但也不代表,他就不嫌惡壽清這等兩面三刀的小人。 皇帝接過那匣子,目光投射在那火紅的丹藥上。朱色妍麗,卻不知,是否是鮮血浸染出來的顏色。 殿中一時靜默了下來,裴宣表現得似乎有些不安,開口道:“陛下,外頭那些流言如今尚可能控制……還有那靜南,不知陛下打算如何處置?雖她是苦主,可以下犯上狀告國師貴妃,畢竟損了皇室聲譽……” 皇帝瞇了瞇眼,意味深長的目光落在下首那一臉誠懇忠心的臣子臉上。 狀告端王之時,他是沖冠一怒為紅顏,在金鑾寶殿上喋血也無所畏懼,即便是刻意為之,也是堂堂正正的陽謀。 此刻,卻是有一些陰謀的味道了。 他作為錦衣衛置身其中,太干凈,太被動。 今日的一言一行,舉手投足,口口聲聲都是在為皇室,為他效忠的君主考量,為此,可以去堵民眾之口,可以去解決被貴妃幽靜多年,無根無萍的小尼…… 這做派,像極了只忠于君主的錦衣衛的做派,似乎毫無紕漏。 可皇帝的疑心在被不斷放大。 此刻這些莫名其妙的巧合連在一起,刀指貴妃,但,是不是其實是為了晉王呢? 第一回 ,他覺得有些看不透這位忠心耿耿的臣子。 他著力去化解的沖突,給裴宣的體面,會變成指向他兒子的一把刀嗎? 皇帝心頭有些難言的憤怒,從前的錦衣衛,不會在輿論發酵之后警示,如今,倒像是逼著他不得不做出決斷——是一如既往包庇貴妃,給晉王生母體面,不惜讓京都百姓畏懼寒心,還是說,大度地饒過靜南這些人,無聲地坐實了貴妃的作為? 他被迫走到這個分叉口,憤怒不比上回的事少??缮匣?,他可以憑心意隨意懲戒莽莽撞撞求著他大義滅親的裴宣,這次,卻無法對一個忠君之事,只聽他指揮的臣子下手。 皇帝深吐出一口氣,面色恢復了古井無波。 他淡淡地開口:“既然查清楚了,便將人放了吧?!?/br> 裴宣點頭應是,也不多問什么,見皇帝沒有再吩咐他的意思,便起身告退了。 待他走后,眸色陰沉下來的皇帝將手中的錦匣一角捏得碎裂,旋即扔到了胡奇懷里:“去,去問問貴妃,這是什么東西?” “是?!?/br> …… 裴宣慢慢地走下了白玉石階。 他心里很清楚,這次,陛下一定會對他起疑心,懷疑是他刻意掀起的一切?;蛟S,從今以后,他就真的要備受冷落,不再是陛下最信任的近臣了。 但,值此危急之秋,早沒有什么退路可言了。 胡奇抱著匣子在后面小跑了幾步,路過他身邊的時候,微微放慢了幾步。 裴宣聽見對方微不可察的一聲嘆息:“裴大人這又是何苦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