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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宣一面翻閱著手里的卷宗,一面在紙上寫著什么。忽然,余光瞥見一抹朱紅靠近,一雙潔白修長的手麻利地為他研了墨,旋即輕手輕腳地在他身邊坐下來。 他手上的動作不由慢下來。 那人恍若也察覺到了,于是更湊近些,語氣里帶著羨慕:“大人的字寫的真是好看?!?/br> 裴宣偏過頭,便見元姝手肘撐在桌角,捧著臉,無比認真地看著他方才寫的字。卷翹的睫毛如蝶翅微顫,一躍一躍的燭光下,白墻上映出了璀璨精致的剪影。 第3章 ◎“本官還不至于急著欺負你”◎ 其實元姝跟進來也沒有什么別的想法,她只是很好奇,他平日里是在干些什么?,F今,許多事物對她來說,都是新鮮的。 失去了記憶,倒不是像孩童一樣對生存本能都懵懂無知,只是從前會的東西,見過的場景都是模糊到難以分辨,一細細回憶就覺得頭痛。 活到這個年歲,反倒要像孩子一樣熟悉從前會的東西,元姝不免既好奇又沮喪。 此刻,她看著裴宣龍飛鳳舞的字跡,眼里就帶了羨慕:“不知道我失憶之前,字寫得有沒有大人五分的好……” 這話本是喃喃自語,卻不料身側的人有了回應。 “你的字,從前寫得很好?!?/br> 元姝抬頭看他,怔了片刻,眨了眨眼:“可我如今連運筆都是從頭學起,倒全然不記得往日的風光?!?/br> 裴宣看著她不自覺拉平的嘴角,想起白日里周嬤嬤在知府衙門訴苦的話。 “你……”男人像是在字斟句酌,臉上表情寡淡,卻仍不減語氣的誠懇:“……也不必太過失落,那些東西,都不是永久失去的。假以時日,定然會回到你身邊?!?/br> 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裴宣的目光有些黯淡,元姝看不懂其中的意思,只以為他在為什么不順意的差事煩憂。 但他方才的話,讓她心里滾過一股熱流似的暖,元姝想了想,安慰似的嬉笑著抱住那人的手臂:“那大人也是,日后,萬萬不要為一時的得失難以紓解心緒?!?/br> 話說完,她才察覺到被她抱住手臂的男人僵住了身體,片刻后,緩緩地從她懷里抽出手來,沉聲道:“……怎么這般行徑?實在不合規矩?!?/br> 元姝本來也覺得自己這樣有些太大膽,可瞧見他這樣一副坐懷不亂無動于衷的模樣,那股莫名的好勝心霎時間涌上了頭——他實然是不可多得的俊俏郎君,可她也是不會相形見絀的美人,紅袖添香,互道衷腸,他怎么就能這樣翻臉無情? 于是扁了扁嘴,又主動湊上去緊緊抱著他的手臂,撒嬌道:“大人,我不是您買來的外宅嗎?我是您的人,既然這樣,咱們二人之間還需要講什么規矩嗎?” 她抱著他,睫毛幾乎要接著他的,雪白的耳垂和皮膚,渾身盈著淡淡的果香味兒,仰著頭一瞬不瞬地瞧著他,依賴親近的姿態像乖巧溫馴的小羊羔似的,可水汪汪的眸子里有不容錯識的狡黠。 裴宣垂下眼瞼,突然將左手執的書卷信手扔在桌案上,道:“安置吧?!?/br> 元姝一怔,倏得瞪圓了眼睛。 * 丫鬟們來來往往地將燒好的熱水抬進凈房,裴宣神色淡然地坐在桌邊,元姝站在一邊,木偶似的低著頭絞帕子。 男子的眼里飛快地閃過一抹笑意。 方才還敢張牙舞爪地撩撥他,這會兒倒知道害怕了。 熱水很快備好,有丫鬟過來提醒,男子點了點頭,見姑娘站的遠遠的沒有動彈的意思,那丫鬟便下意識地說了一句:“奴婢幫大人更衣?!?/br> 裴宣還未答話,一道悶悶的聲音就先發了聲:“我來?!?/br> 聞言,他嘴角彎了彎,揮手讓丫鬟們出去。 裴宣身量很高,元姝踮起腳都夠不著他的肩頭,最高的那一顆紐扣更是難以解開。偏生這人像個不解風情的呆子,半點不懂得彎腰遷就她,元姝試了兩回就有了氣性,不滿地嘟囔:“大人……” 抬起頭,卻見裴宣似乎也是對這種境況有些尷尬,摸了摸鼻子,道:“我坐在那里?” 元姝覺得是自己小人之心了,裴宣這種人,恐怕是個只知道埋頭做事的干吏,哪里會故意逗弄她? “也行?!?/br> 坐了下來后,元姝能很輕易地碰到他的肩膀,但因上身離得遠些,她又不得不前傾著去解他外衣的紐扣,待她功德圓滿將他外衣解下來,卻驚愕地發現自己這個姿勢近乎是坐在了他腿上似的。 她刷地紅了臉,卻還逞強著去碰他中衣的領子,只是還沒碰到,就被他一把攥住了手。 粗糲帶繭的拇指指腹壓著她細膩滑嫩的食指,寬大手掌能全然將她的包在里面,仿若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讓她動彈不得似的。 此情此景,元姝才有了幾分他確然是武夫出身的明悟。四目相接,便聽裴宣垂著眼瞼說了一句“不必了”,撥云散霧似的將她推了開,轉身進了凈房。 …… 待一盞茶后裴宣從凈房出來,丫鬟們早服侍元姝卸掉了釵環,凈了面,素著一張瑩凈的小臉,坐在填漆床邊百無聊賴地輕踢著床踏。 看到裴宣走近,竟是渾身一激靈,站了起來:“大人……” 裴宣心里覺得好笑,挑眉道:“這么怕我?” 不知緣何,這女子如今就像聽不得失敗的斗雞似的,聞言立刻就仰著頭否認:“不怕?!痹捳f得硬氣,全身卻是一副警惕戒備的狀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