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頁
楚都的刑場建在西城墻邊上,只因大楚的先祖們不愿讓血跡污穢玷污了他們國都。 這日午時初,靳遙帶著金釗來爬上了城墻。天色很好,淺薄的陽光鋪撒,為山川樓宇鍍上金輝,不遠處的刑場上連日未干的血跡折射耀目的亮光。 春日里,風尚有些大,這西城墻正是當風口,靳遙裹上了狐毛披風,在城墻之上也在瑟瑟發抖。 時辰快要到了,底下的看熱鬧的百姓越來越多,刑場之上陸陸續續有數十囚犯被捆束著押解上去,面朝刑臺之下。 他們一個個面如死灰,有人在辱罵,士兵cao起腿便是一腳。有人在哭泣,也有在嘶吼的,無一例外,他們心里恨的都是她這個妖妃。 午時三刻,監斬官一聲令下,劊子手舉起大刀迅速下墜,一顆顆人頭剝離身體,雜亂的落下,有的甚至滾下了刑臺。 靳遙目不轉睛地看著,即便自己面目血色漸無也不曾轉眼避開。她知道這里頭有無辜之人,也有窮兇極惡的,卻都因著她的主意死在了今天。 她想,當日江家滿門獲罪,她的族人是否也是如此。跪于刑臺,宛如豬狗,手起刀落便沒了生息。 靳遙眼前已有些模糊,她閉上眼緩上一緩,隨后側身一步步順著石階走下,淺青色的裙擺掃過階級,沾染了不合時宜的沙塵。 第41章 元川所見 這場鬧劇起初只在都城,而后蔓延全國,各州府縣鎮相繼效仿,興隆四年初,就此成了許多人不愿回首的噩夢。 而將至豫北的元川正為此事擔憂不已,沒有人比他更想讓大楚破敗坍塌,可他也不愿興隆帝被群起而攻之,性命不保。 那夜李悅然帶著他到了陳婉的酒肆里飲酒,國師大人心思純粹只想見一見心上人。 誰知酒水下肚心里卻愈發酸澀,記掛半生之人誤會自己是那等趁人之危的混蛋小人,且就此恨上了他,他如何能甘心? 夜已漸深,冬日的寒涼裹挾梅花香在兩人間盤旋,朦朧之下元川的面目愈漸迷人,李悅然更是醉了。 枯坐多時,李悅然只顧著飲酒。元川耐心耗盡,起身欲走,意識已經模糊的酒鬼“咚”的撲倒在地。繼而抬頭吐出一口泥沙,滿面桃紅,眼神迷蒙地望著元川,一手緊捏著灑盡酒水的酒壺,一手緊緊拽住他的衣擺一角。 李悅然在挽留,但偏偏元川不為所動。他有些頹然,“嗚嗚”地哭了起來,“你怎么就忘了我……” 李悅然打著酒嗝斷斷續續將這些年的事說了個遍,元川眉頭卻越擰越緊。醉后的國師半點風度也無,他手腳并用攀著元川的腿搖搖晃晃地站起,隨即固執地圈住元川的腰,貼著面龐蹭了蹭元川靛藍的衣衫。 元川輕輕一顫卻并未推拒,捏著李悅然的手腕卸下他緊攥著的酒壺,然后半扶半抱將李悅然帶走,送進了不遠處的一家客棧。 這是花街柳巷的客棧,其用途不言而喻。有些沒個容身之地的姑娘多半是在這些客棧里包了房間,站在路邊攀上了人便帶來此處,快活一夜。 元川酒喝得不多,但他本就酒量淺,初時還不覺察,一番動作酒意倒是深了。他倉促將李悅然放在床上,正想離開,隔壁卻斷斷續續傳來羞人的聲響。 也不知元川因此借著酒意想到了什么,面上一紅,即刻轉身。李悅然恰在此時有了些意識,他伸手牽上元川的腕,“別走?!?/br> 此刻與平日里仙風道骨毫不相干的國師大人也不知怎么就勾起了元川的憐憫,他真就順著李悅然的手坐在了床側。 紗幔半掩間,李悅然得寸進尺地將頭枕在了元川腿上,開始胡亂的扯著兩人的衣物,將元川拉倒在床畔。元川也不拒絕,任他動作。 直到兩人呼吸漸重,李悅然卻突然將唇印在了元川的唇角,“對不起,對你,我總是缺了幾分自制力?!?/br> 元川一愣,李悅然半抱著將他困在懷中,隨即抬手輕撫他的脊背,“睡吧?!?/br> “憨貨?!痹▼善G一笑,將頭埋進李悅然胸膛,隨即沉沉睡去。 翌日天明,李悅然央著元川陪他去尋一個人,元川一心念著興隆帝本不想應承,可最終也架不住李悅然的勸說跟著他上了路。 一路向北,聽李悅然的意思是要去豫北的。 此番他們并未走水路,想著從楚都西側出城,向著西北方向攀過御南山,直入豫北城。 御南山地處豫北之南,楚都平原的西北方。是一座高聳崎嶇的連綿群山,更是都城的天然屏障。 平素若要去豫北,要么從北江逆流而上,要么翻越御南群山。這冬日里,江水結冰難以航行,欲去豫北唯有翻山這一條路。 當然這一路,更是李悅然故意設計的路線。若是水路,興隆帝慣常通行著,這其中好些景象便看不真切了。 北邊冬日風雪更甚,今時楚都尚且遭遇雪災,御南山一帶便更是難行。 他們在聽到楚都一事時已到了御南山下一處叫臨山的縣城。這一路元川見過了許多殘酷的事,可這些在臨山縣里頭都算不得什么。別處尚有人奮力求生,此地卻宛若“死城”。 臨山縣很大,因著常被雪災侵襲,土地貧瘠,是以貧窮且人煙稀少。幾十年里漸漸的將原來的三個縣城合為如今這一個,這里的人活著便是不易。 元川與李悅然牽著馬立在臨山縣城門處,城門破敗,在風月中被吹得左搖右晃、沙沙作響。舉目四望一片雪白,毫無人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