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頁
靳遙腳步一頓,未曾回頭,倉促間竟有些落荒而逃的味道。 才將踏出院門,夜空疏疏地灑下了雨滴,金釗撐開紅傘將她安置在車駕上?!皣}噠噠”,她們踏上了歸去皇城的路途。 金釗聽命了無悉心照顧著她的身體,見著天兒轉涼,悉心地取過湯婆子塞在靳遙的手中。 “娘娘,您打算怎么做?” 靳遙回頭,自知金釗是在詢問關于陳婉的事。她擰了擰眉,有些不確定地開口,“寧安王倒像是個值得托付的人??偤眠^一世郁郁寡歡?!?/br> 金釗不太懂這各種曲折,只知靳遙是要撮合陳婉與寧安王了,這事也不知該怎樣去周旋。 巧的是,這苦惱的事,此刻正有人做著呢。 興隆帝今夜也未在皇城,天將擦黑,他便與靳遙一前一后出了宮門,只不過他是向東去了寧安王府,恰同靳遙方向相反。 楚都的寧安王府占地頗廣,內里卻是潦倒。歷代楚帝是不愿寧安王在帝都待著的,寧安王們自然也更樂意到寧安城做“土皇帝”,因此這帝都的府邸便十分落敗。 興隆帝來時,寧安王正在灶前燒火,看樣子是要預備著做晚飯。 “寧安,你這一個下人也沒留?”興隆帝一邊將有些拖沓的衣擺扎進腰帶一邊邁過門檻,開口道。 寧安王蹲著身回頭,“你怎么來了?” “有事相商?!迸d隆帝立在灶臺便,抬手摸了摸那橫亙在案板上的大刀,“你這寶刀能殺人也能切菜,還真是不錯??!” “行了,別嚷嚷,我先做飯,有什么事……” “陳婉……” 寧安王不耐煩地剛要趕人,興隆帝輕吐那人名諱,寧安王便頓住了手,甚至“蹭”地站起身,疾步向外走去。 “走,去悅客樓,我請你吃肘子?!睂幇餐踝叱鰞刹?,發現自己沒拿佩刀,又轉身回到灶房。取刀的同時還不忘嘴硬,“兄弟你來了還做什么飯,隨我去,我請客?!?/br> “肘子?正巧還未吃過,去嘗嘗也罷?!迸d隆帝也不拆穿寧安王,只順勢接下話茬。 不多時,二人便站在了悅客樓門前。興隆帝還來不及仔細看看便被寧安王拖進了店。他在悅客樓的大堂隨意尋了一靠窗的位置坐下。 興隆帝環顧一周,“這里能說話?” 寧安王但笑不語,喚來小二自懷中掏出幾錠金子一個一個擺在四方桌邊沿。 “小二哥,今兒我與兄弟有些私密話,勞煩你替我清清場?!迸c此同時,寧安王還將背上的大刀取下,重重地扣在桌面上。 小二腿上一軟,哆嗦著趕去后院尋自家掌柜。 不多時,那掌柜掀簾而來,親自將店中客人全請了出去。 “客官想用些什么?”掌柜并不諂媚,但背脊微曲,言語間透露著恭敬。 “各色肘子都上一便,拿兩壇爽口些的酒,我這兄弟喝不慣烈的?!睂幇餐躏@然還記著那日在小院興隆帝并未飲那豫北烈酒的事。 “是,小人這就去準備,客官您稍坐?!?/br> 掌柜去了后廚,小二在門邊上候著,阻止那些想要進店的人。 興隆帝飲了口茶水,不急著開口。寧安王用熱切的眼神緊盯著興隆帝卻又不敢催促。兩人就如此僵持著。 晶瑩剔透冒著熱氣的肘子擺上桌來,興隆帝不慌不忙地伸出筷子正準備大快朵頤。 寧安王實在坐不住了,抬手握住興隆帝手腕,“能不能說了?” “趙家有意與陳家聯姻……” “啪嗒”,筷子砸在桌上,寧安王失了神。 這話無需說的透徹,如今趙家唯有一嫡三子未曾婚配,而陳家能相配的也就一個陳婉。 寧安王對陳婉,那是情根深種。 當年,寧安王還是世子,聽從先王指派到都城為太后賀壽。 進城那日是在暮春,天色本是極好,誰知竟是突然下起了雨。 淅淅瀝瀝的雨他是毫不在意的,可偏偏有那佳人心善送來紙傘替他擋了一時的狼狽。立在城門處,那姑娘只在車駕路過之時將傘遞來,他匆匆一瞥便將人記在了心里,這許多年從未舍下。 傘柄末端刻著江家的印記,他細查去竟尋不到這人,直到太后壽宴上相見,他才知自己是尋錯了地方。 揪著一顆忐忑的心,寧安王也學著文人雅士吟詩作賦想爭一爭佳人的青睞。 誰知佳人卻為著江家少主的一套行云流水的槍法如癡如醉,瞧見那人眼里的雀躍的情誼后,寧安王便知道自己失了機會。 他坦然成全,甚至私下里將江靖遠此人查了個底朝天,就連江靖遙帶著陳婉偷摸北上游玩他也是跟著的,只想為心上人把一把關,看看那人是否值得托付。 寧安王初時還看不上江靖遠,一路隨著,到豫北后見識過戰場上殺伐果決的少年將軍,他才真正放下了心,默然離開。 后來,先王出事,他與興隆帝攜手謀事。興隆帝繼位后他便遠遁江湖,不愿再看自己心愛的女子與他人相守。 江家滅族之日,寧安王是拎著大刀入的皇城,鋒利的白刃割破了興隆帝的脖頸。他厲聲質問他為何要讓江靖遠死,江靖遠死了他的阿婉該怎么辦? 寧安王赤紅著雙目終究未曾出手,只頹然轉身奔向雨幕。那場雨比初見陳婉時下得更大些,他見她失魂落魄地跪在雨中,懷里抱著一柄繪有青松的紙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