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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隆帝仰著頭,癡迷地望著如墨的穹頂,將細碎的星辰與微亮的弦月一樣樣看去,卻只覺心尖越發的冷了。他身軀微顫,放開手中的酒壺,無措地攏上前襟敞開的外衣。 元川一身淺灰自暗處現身,自然地拿過興隆帝的酒壺握在掌中,而后用另一只手撩開下擺,順勢坐在他身側。 “元川?”興隆帝癡癡一笑。 “陛下這兩個月去了何處?”元川將酒壺置于一側,手里扯過一躲金菊捏著。 “去了很多地方。她廝殺的邊關,生長的豫北,殞命的東渝山,還有,復生的古鳴寺?!迸d隆帝牽強地彎起唇角,直愣愣地望向元川,“怎么會呢?朕尋了許多年,記掛半生的女子怎么會是她?” 元川木著臉,并未泄漏半分思緒,“找到了,不就好了嗎?” “可是,朕不敢面對她。是朕,讓她歷經磨難,也是朕謀算了她全族的命?!迸d隆帝眼眶微紅,讓原本冷峻肅正的面容硬生生染上了幾分妖冶。 “既欠了,便試著償還?!痹ㄓ霉枪澐置鞯碾p手捧起興隆帝的面龐,對上他的眼,“好好想想吧。陛下?!?/br> 語畢,元川伸出一指點在興隆帝脖頸處,興隆帝倏地閉眼癱軟在地,壓碎了一地的秋菊。 見此情形,楚衛悄然現身立于元川身后,長劍橫亙于元川的后頸。元川順勢轉身,刀鋒劃破白皙的皮膚,他卻渾然不覺,“大人別誤會,陛下需好生歇歇,煩請您將陛下扶進寢殿?!?/br> “公公陡然出手,卑職難以辨別,得罪了?!背l并未將視線落在元川身上,只伸手扶起興隆帝,將他的臂膀架在肩頭,隨即移步殿內。 元川立在廊下,亮光與黑暗交織于身,定定地望著眼前人的背影,眸中閃過幾分未明的情愫。 翌日,東郊別宮。 一夜好眠的靳遙時值正午才悠悠醒來。圖謀良久之事得到妥善處置,她心里難得松泛。 甫一睜眼,便一身紅衣的金釗橡根柱子似的立在床邊,靳遙被嚇了一跳,哆嗦道:“金……金釗,你在這兒作甚?” “門主讓我督促姑娘起身后快些穿衣,他有事想問您?!苯疳撁嫔淅?,語調也是寒涼。 “好吧?!苯b一臉無奈任由金釗三兩下替她穿戴齊整。 待出得門去,了無竟也橡根樁子似的站在屋前。 “到底什么事?” 了無見靳遙出來,眼里立即就染上了愉悅,“快快快,快給我說說,你怎么把婁況刺激了?他昨夜在屋里看了一夜你繪的圖紙?!?/br> “這個嘛……”靳遙抬腳走向正廳,“突然有些想吃德福來的包子、悅客樓的肘子?!?/br> “買,我馬上讓金釗去買?!绷藷o亦步亦趨地跟在靳遙身后。 靳遙滿意地笑笑,看到金釗真的動身,她方才慢慢悠悠地開口,“還什么都沒談妥呢,只是說了說機括用于戰場這事?!?/br> 了無聽了這話,立即轉身欲追金釗去,“你就想騙我肘子吃?!?/br> “行了,別這么小氣,就這幾日我會再找婁況談談,到時候叫上你?!?/br> “那還差不多?!?/br> 兩人說定,靳遙緩步至正廳坐下,手上端著茶盞細細品來。 不過一個時辰,金釗便拎著食盒從院墻上跳下。 靳遙心滿意足將各種餡兒的包子擺了滿桌,軟香誘人、色澤鮮亮的肘子則被她鄭重其事地放在缺角方桌的正中。 她率先拿過一醬rou餡包子送進嘴中,輕輕吹了吹涼,而后咬上一口,咀嚼一番頓覺唇齒留香。 靳遙用得正起勁兒的時候,金釗則悄悄挨近了無細聲嘀咕了一陣。 待將桌上的包子每樣都嘗過一個,靳遙這才有空閑詢問道:“可是有什么事?” “金釗說別宮被加派了人手,長生門的人不好再進來了?!绷藷o面色微沉,只因他不知這是不是故意針對于他。 “無妨,應是昏君察覺到了。本不該將長生門牽扯其中,讓他們離開也好?!苯b說著赤手抓過肘子,豪放地啃下兩口,“真是痛快,許久未曾如此盡興?!?/br> 了無隨手捻起一根銀針飛刺于靳遙腕間,靳遙瞬間將肘子脫手。只見肥嫩的肘子在桌上輕輕一彈,滾落在地。 “兩口夠了,多了你克化不了?!?/br> 靳遙嘴上一癟,惋惜地道,“你就不能好好讓我放下?再說了,掉在這里小寶和小白回來還不得說我偷吃?” “下次再給你買?!绷藷o輕聲一笑。 “這還差不多?!?/br> 如此暢然一番后,靳遙又細細琢磨了機括一事,想著近日尋機再與婁況好生談談。 可還未等到詳談的機會,三日后卻傳來了北狄屯兵合關的消息。事發突然,靳遙知道這背后沒那么簡單,是以連夜讓了無探查。 后來得到消息,長明渠那些民役里頭被混入了北狄細作。當日靳遙為救村民特意煽動□□,他們在此之后趁勢利用民役對朝廷的怨恨暗中挑撥。 是以三日前,北江碼頭長明渠開墾之地再次發生暴動,上千細作混雜在百姓之間,軍隊難以鎮壓,一時間亂作一團。北狄趁此內亂之機,屯兵邊關,打的就是讓大楚腹背受敵的算盤。 隨著北狄戰報傳來的,還有吳庭的密信。 信中言說此番形勢嚴峻,吳庭雖然漸漸在軍中站穩了腳,但婁家主帥庸碌,怕是難以抵抗北狄兵馬。因此想讓靳遙想想法子,尋能者入軍營協助,以圖拱衛大楚河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