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嬌權臣籠中雀 第32節
包好的餃子則放在一只木盤里,已整整齊齊地碼出了兩三排來。 折枝放下一只元寶餃子,往其余三人手里看了看,笑起來:“喜兒這褶子捏得漂亮,像只小金魚似的。往日里都沒見過這樣的。是怎么捏的?也教教我?!?/br> 喜兒被她夸得有些赧然,忙擱下手里捏了一半的餃子走到折枝身邊去,小聲道:“姑娘您別這樣說。這褶子是我在廚房里幫忙燒火的時候,跟著一位嬤嬤學的。您只要指尖用點力氣,指腹放松些,就這樣往前推魚鱗似地推過去……” 她輕聲重復著,又拿起一張餃子皮來,放慢了動作,在折枝跟前緩緩包出一個新的來。 折枝跟著她的動作試了幾次,每次不是指尖的力道不對,將餃子推得走了樣,便是指腹繃的太緊,讓那魚鱗般的精巧花紋變成了一堆縱橫交錯的雜亂面線。 一連試了十幾次,才終于推出個像模像樣的來,小心地放在木盤里。 “這可比在繡棚上描花樣子難多了?!闭壑θ滩蛔⌒Φ?。 “姑娘不習慣而已,下次便好了?!卑胂男χ舆^話茬,將手里剛包完的一個餃子放進木盤里,粗略地點了點數,忙伸手攔住了還要去拿餃子皮的喜兒:“夠了夠了。就這些我們幾個便吃不完了?!?/br> “如今到了夏日里,餃子存不住,包得多了壞掉便可惜了?!弊现橐矊⑹掷锏娘溩訑R下,又拿清水凈了手,這才端著木盤站起身來,笑著道:“如今也快到午膳的時辰了,奴婢便先拿去小廚房里煮了,趕在午膳前端上來,大家吃個樂子?!?/br> 折枝笑應了一聲,也去一旁凈了手,在這個空隙里,拿出了之前寫好的琴譜,一張一張地翻看。 不多時,紫珠便拿著一只食盒過來,小心地在半夏收拾好的桌子上放下,輕輕打開了盒蓋。 剛煮好的餃子香氣頃刻間便盈滿了上房。 半夏與喜兒忙上去幫忙,拿了長柄木勺,將餃子紛紛勻到小碗里。 折枝便將琴譜放回妝奩底下,轉身回到桌前。 餃子已經盛在了白瓷小碗里,一人跟前放著一碗,佐一小碟子陳醋。 折枝拿筷子挾起一只元寶餃子,蘸了陳醋放入口中。齒尖破開薄薄的餃子皮,里頭鮮美的滋味便隨之滿溢出來。 她彎了彎杏眼,將這只吃下,又挾了一只喜兒包的金魚餃子起來:“我們自己院里包的餃子,竟比小廚房的還要好吃些?!?/br> 半夏也吃得眉眼彎彎的:“可不是嘛。這可是奴婢們一大早便從小廚房里選來最好的料子,自己搟的面皮,自己剁的餡,還細細調了一早上味的。小廚房要擔著整個府邸的吃食,平素里哪有這般用心?” 眾人皆笑起來,手下的筷子更是不停。 只是幾人終究都是姑娘家,即便再是貪嘴,食量也畢竟有限。 待擱下筷子時,食盒中仍舊剩著不少。 半夏往裝餃子的大碗中看了一眼,惋惜道:“果然是包多了,等會放涼了可就不好吃了——可我都已經飽得都吃不下午膳了?!?/br> 紫珠也輕聲道:“我也吃不下了??煞胖鴧s有些可惜了。左右都是沒動過的,要不還是再盛起來拿去分了吧?!?/br> 折枝垂目看了看,遲疑道:“可這也就多出了一個人的分量,該分給誰呢?” 喜兒想了想,似乎也知道折枝與老爺夫人的關系不大好,便下意識地道:“要不,給謝大人送一碗過去?” 眾人一愣,齊齊往喜兒那看去。 喜兒被看得小臉通紅,只道自己是說錯了什么話,慌亂地一迭聲與眾人解釋:“我,我是想著那個雨夜里還要多虧了謝大人收留。且,且就多出一碗來,想勻給院子里的人,也不夠分——” 折枝的耳緣上微微泛起些許紅意。 喜兒今年不過十一二歲,還在懵懂年紀。大抵還不明白那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么。 可偏偏這般小的年紀,卻也不好與她解釋。 折枝無奈,只得又拿了一只寬大些的白底青花碗,盛了滿滿一碗放在食盒里,起身道:“我給哥哥送去?!?/br> * 立夏后的晌午已頗有些熱度。即便是折枝離開沉香院的時候記起,多梢了一柄青竹傘,可這一路走到映山水榭跟前時,卻還是出了一身細汗。 折枝拿帕子輕拭了拭鬢邊的水珠子,這才抬手叩了叩槅扇,依著謝鈺的話,只喚了一聲‘哥哥’,便沒再多禮,只徑自打簾進去。 方邁過門檻,便覺得一陣涼風撲面而來,抬眼看去,卻見一旁齊齊整整地放著數只銅鶴冰鑒,一直排開至屏風后的長案邊上。 絲絲縷縷,往外透著涼氣。pao pao 折枝提著食盒一路行去,只覺得通身的熱意都收了,倒像是又回到了仲春時節。 而謝鈺一身燕居時的縐紗袍坐在長案后,正以朱筆往奏章上寫落一行批注。玉冠下墨發半束,頸上的白布卸了,那枚牙印也只余下一點點紅痕,不細看已是看不出端倪了。 見折枝進來,筆勢微頓,但仍舊是緩緩將那行批注寫完,這才淡聲道:“meimei這個時辰過來,是想在映山水榭中用膳嗎?” 折枝往他跟前立定,視線輕輕往堆疊的折子上落了一落:“哥哥可用過午膳了?” “不曾?!敝x鈺信手將朱筆擱下,語聲平淡。 “今日是立夏,按民俗是要吃餃子消夏的?!闭壑φf著將食盒擱在一旁的小幾上,從里頭取了白底青花碗與一小碟陳醋擱在謝鈺的手邊。又燙了一雙銀著遞了過去,輕聲道:“這是我與半夏她們親手包的餃子,哥哥趁熱嘗嘗?!?/br> 謝鈺淡看了她一眼,抬手接過了筷子,信手從中挾起一只。 卻沒立時入口,而是略微偏轉了些筷尖,仔細看看了餃子的側面。 折枝的視線隨之落過去,見筷間上正是一只金魚餃子。 身姿有些歪斜,魚鱗也疏密不齊,甚至有些都團到了一處。 一看便是她最初練手的那幾只。 ——煮過后看著愈發丑了。 折枝有些狼狽,小聲辯解道:“我平日里包餃子不是這樣,這不是想學個新花樣——” 頓了一頓,見謝鈺只是淡看著她,似是不信,便也放棄了解釋,只抿唇小聲道:“總之,丑歸丑些,味道卻是一樣的。哥哥若是不吃,我端回去便是了?!?/br> 謝鈺輕笑出聲,隨意將碗擱到了另一邊,避開了她的手:“難得有從meimei這聽到真話的時候?!?/br> 他說罷,順勢便將那只金魚餃子吃了。 倒也未說好與不好,只是信手將銀著擱下,淡聲開口:“meimei今日過來,只為送一碗餃子?” 折枝收拾碗筷的動作略頓了一頓,遲疑著抬起眼來,見謝鈺今日里的心情似乎不壞,便輕輕將食盒挪到一邊,乖順地挪了張椅子往謝鈺的長案旁坐下,小聲道:“哥哥上回說要教折枝習字的事,可還作數嗎?” “原是為了這個?!敝x鈺輕笑了一聲,將長案上鋪著的奏章重新收回經笥中,放至一旁,又換了只干凈的狼毫,長指輕叩了叩硯臺邊緣。 折枝乖覺地站起身來,將硯臺里的朱砂倒了,又以清水洗過,輕車熟路地往云母架左邊的屜子里取了墨錠過來,注上清水徐徐化開。 “便從百家姓教起吧?!敝x鈺提筆:“我這沒有現成的啟蒙書籍。那便由我默上一遍,你跟著謄寫?!?/br> 他說著,往宣紙上寫下第一個字:“趙,百家姓的第一個字?!?/br> 折枝也從筆架上拿了一支兔毫,試著根據謝鈺的字跡去謄寫:“折枝知道這個字,這是如今的王姓?!?/br> 話音方落,便覺手上微微一寒,卻是謝鈺微涼的長指覆上了她的手背。 折枝指尖一顫,筆尖在宣紙上落下碩大的墨點。她惴惴抬眼望向謝鈺,低聲道:“是折枝說錯話了?!?/br> 謝鈺羽睫低垂,看不清眸底的情緒,語聲卻平靜:“你這樣握筆,書寫久了會很吃力?!?/br> 謝鈺說著,長指輕抬,一點點糾正了她握筆的姿勢。 折枝一愣,旋即點頭輕應了一聲。 換了握筆的姿勢,最初寫的時候總是格外的艱難。 不知不覺間,又總會挪回原來的姿勢。 謝鈺便也不再批折,只是坐在近處看著她謄寫,每當她在無意間食指又往下滑落的時候,便抬手重新給她糾正一次。 少有的細致與耐心。 折枝愈發不敢懈怠,小心翼翼地維持著這個姿勢,一遍一遍地謄寫著百家姓里的第一個字。 謝鈺沉默著看了一陣,見小姑娘終于不使勁以食指摁住筆桿了,這才將視線移開了些,落在小姑娘綰好的長發上。 長案臨窗擺放,初夏時的熏風便也自案幾邊徐徐而過。帶動鎮紙下的宣紙邊緣微微起伏,也帶起小姑娘柔軟的烏發輕輕拂動。 不過今日里,她似乎是刻意往發上多加了兩支小巧的鎏金花穗簪,大抵是不會再讓長發散下一縷,逶迤在宣紙上了。 “meimei習字,是為了什么?”謝鈺淡聲開口。 折枝一愣,抬起眼來看向他,繼而輕輕笑道:“自然是為了看賬本?!?/br> “賬本?”謝鈺的長指輕叩著幾面:“是為了主中饋嗎?” “倒也并非是要主中饋??纯醋詡€院子里賬本也是好的?!彼艘荒?,再開口的時候語聲低低的,像是一朵楊花輕輕往心口上拂過:“不過母親還在世的時候,便是由她來主府中中饋的。只是她不識字,每次想看賬本,都需要兩三位賬房陪同著。既不方便,又容易被人聯手騙了去?!?/br> “那時候,我便想,要是我識字便好了。能替她看看賬本,看看藥方子——”折枝頓了頓,垂了垂眼掩下了眸底浮起的那層水意,輕輕笑起來:“我現在說這些做什么。母親已經過世許多年了。我連她長什么樣子都快記不清了?!?/br> 她遲疑一下,緩緩抬起眼來看向謝鈺,小聲道:“母親她應當,生得與哥哥有幾分相似吧?” 謝鈺輕叩著幾面的長指停住,也抬起視線與正看著自己的小姑娘對視:“為何?” “哥哥生得好看,卻不似桑大人。想來是隨母親的?!闭壑φf著輕輕嘆了一聲:“可惜母親住的院子里起過一場大火,將她生前所有的東西都燒了。如今連一張畫像都尋不著了?!?/br> 上房內有片刻的寂靜。冰鑒里的涼氣絲絲縷縷地散落在兩人之間,似隔了一層朦朦的白霧,淡化了彼此面上的神情。 良久,謝鈺皺眉問她:“趙字學會了?” 折枝一愣,下意識地垂下眼去看了看宣紙上密密麻麻的趙字,遲疑著點了點頭,輕聲道:“應當是會了?!?/br> 謝鈺亦不再多言,只抬手重新執起狼毫:“那便教你下一個字,錢?!?/br> * 折枝跟著謝鈺這一學,便學到了華燈初上時節。 便連午膳也是在映山水榭中草草用過。 直至眼見著窗外夜幕已降,映山水榭與沉香院又隔著好長一段路,折枝這才不得不起身與謝鈺辭行,打了一盞羊角風燈,步履匆匆地往沉香院的方向走。 這一路上,仍舊走的是偏僻的小徑,加之正值膳時,倒也沒撞見幾名下人。 正當折枝一面回想著今日學過的百家姓,一面繞過一座假山的時候,卻聽見一陣細細碎碎的哽咽聲被夜風送至耳畔。 折枝下意識地停住了步子,打著風燈往四面看了看,見夜色寂靜,空無一人。一張柔白的小臉上霎時褪盡了血色,心里走馬燈地轉過一些民間的志怪傳說,近乎是提起裙裾,便往光亮處逃去。 一面跑,一面還忍不住的回頭看,是不是真有什么可怖的東西追了上來。 手中的風燈搖晃,光影照在假山腳上,無意間拂過一塊柔軟的青碧色衣料,上頭還繡著些簡單的花樣。 ——倒像是府中丫鬟的服制。 折枝心中驟然轉過這個念頭,終于遲疑著停下步子,壯起膽子小心翼翼地往假山旁挪去。 不多時,視線一轉,便看見一身姿嬌小的女子團身在那假山洞里,將臉埋在膝面上,正哭得肩膀聳動。 “你是——”折枝遲疑著出聲。 聽到響動,那女子身子一顫,也下意識地抬起臉來。 折枝遂也提起風燈,讓燭光照在來人臉上,細細辨認了一陣,終于想起了來人的名字,訝然出聲:“慧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