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頁
“阿寧?我等等再回,現在——” 遲寧加快語速:“薄知聿開車出去了,我不知道他要去哪兒,感覺很不對勁。你知不知道他會去哪兒?” “今天這天氣,他沒去地下室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出去就讓他出去,總比自虐好。阿寧,你年紀還小,你不懂大人的事情?!?/br> 遲寧覺得好笑:“大人就懂大人的事情了嗎?” “你就算過來你也攔不住他,還不如讓他自己發泄!” 遲寧:“一個在地下室能把自己弄得快死的人,你們大人把這個稱之為‘發泄’?我最后問一次,你知不知道他在哪兒!” “你……”白涂重重嘆氣,無可奈何,“算了,如果想的話,你打車過來吧?!?/br> / 車速表盤飛快往上飆升,呼嘯而來的風雨像要把他扯進外面的黑洞,徹底湮滅在其中。 暴雨來,天黑了。 薄知聿眼前細碎的大雨,回憶到七年前事發當晚。 破木棍的倒刺橫亙進他小腿的皮膚,皮膚青紫不堪,玻璃像城市屹立不倒的地標狠狠扎進他的膝蓋,一只腿已經沒有知覺。 冬日,地下室沒有暖氣。 刺骨的寒意沿著毛孔要滲透到他的每一處神經,耳邊還是那個父親惡臭不堪的謾罵,他躺在地上,重重喘息在空氣中騰升為白霧。 血不斷地流。 他好像要悄無聲息地死在這個晚上。 都說人將死之時,會看到最后想見的人。 他模糊在這片血泊里看見他的母親,那個漂亮得不像話的女人,她總是會絮絮叨叨地跟他講,他有一個多么善良而優秀的父親。 說,以后有爸爸了,他就找到靠山了,再也不用過小鎮上人人喊打的日子了。 最后一幕,是她把他送入薄家的場面。 女人養了他十幾年,送走他的時候,眼底沒有半分悲哀,甚至連眼尾都在笑。 “走了好,走了就好?!?/br> “走了,你也能去過過我當初的日子?!?/br> 薄明在他身邊吐了口唾沫,啐道:“當初你那sao|浪媽要把你送來的時候,我就覺得惡心。你知道你是怎么進到薄家的嗎?” “你媽每個月,都找老頭拿三百萬。說把你這個種養到這么大,該收本金了!知不知道?從生下你那刻她要養你,就是要拿你換錢的!” 薄知聿睜著眼,好像不止是腿,他每處的神經都在麻痹。 一點都不疼。 他感覺不到半分疼。 “你以為你在這兒的一切,她不知道嗎?她知道,可她從來不說半句接你、憐你。我他媽是看在你也留著我的血的份上,我才沒把你趕走!我對你這么好,你怎么還這么不知好歹?” 他們都對他很好。 太好了。 好到薄知聿覺得,這樣的好,怎么能讓他一個人承擔。 當玻璃插進薄明的皮膚時,少年的眉眼滿是愉悅的笑,他喜歡看他茍延殘喘的求饒,怯懦哭泣地拜托他。 他在薄明的叫喊聲中想,他究竟是做錯了什么事才會如此。 是因為救了那個女孩嗎。 還是因為幫那些女孩們找到證據。 不是。 他只是錯在沒有人愛他。 所以才會在刺進薄明第一下的時候,大量的人沖進來,很多雙手把他掐在地上。 所以才會在漫天閃光燈對著他照的時候,不忘頻繁說著那些質問,“你為什么要對自己的父親下此毒手?!?、“今天是你第一次犯罪嗎?”、“請問你還有良知嗎?”。 所以才會讓輿論搶走他所有的氧氣,出門時所有人指著他說畜生,網絡上花樣百出不帶重復的罵名,心疼薄明,請求他死刑。 所以,他從那天救人開始,他便被鎖在在那間狹小的地下室。 日復一日。 年復一年。 好多人看,好多人聽,好多人罵,可從未有人來救他。 暴雨砸在他的臉上,他麻木到感覺不到疼痛,車表的時速緩緩降低。 薄知聿彎了彎唇角,笑意溫柔。 不對,也有個小朋友來救過他。 晃一晃,就走了。 如同那個夢的結局,她總會受不住這樣的反復無常,這樣乖張暴戾的他,早晚都會厭棄。 就像他經歷過的那樣。 假的。 這世上的人,可太會騙人了。 雷聲乍現,大雨即將傾覆這座山頭。 “薄知聿——” 聲音很熟悉,喊得太用力嗓子發啞。 黑暗席卷,少女的睡衣被暴雨打濕,長發歪七扭八地貼著臉,凌亂得沒有任何形象可言。 他眼瞳睜大一瞬,停了車,卻又只是冷眼看著。 “回去?!?/br> “一起回去?!边t寧聲音很冷靜,“現在是暴雨,以你剛才的車速,如果輪胎打滑、或者是你反應慢一拍,你就會出車禍?!?/br> 薄知聿嗤了聲。 “我讓你回去!” 遲寧分毫未動:“我說了,以你的狀態不能再開車。薄知聿,下車!” “遲寧,你聽不聽得懂人話?!” “聽不懂人話的是你?!鄙倥蝗蛔叩剿能嚽?,正中央的位置,山道狹窄,要真想通過,只能撞飛她。 “阿寧——”白涂倉惶下車,扯著她,“放棄吧,阿聿他自己有分寸。你這么攔著,他真的會發瘋的?!?/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