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沅水通波接武岡,送君不覺有離傷。 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兩鄉。 王昌齡的贈別詩,《送柴侍御》。 是爸爸的字跡,她當然認得。 強忍至今的淚水終于奔涌而出,就像開了閘的洪水。 她抬起手,卻怎么抹也抹不干凈。 想著反正這里也沒有人認識自己,反正自己也快要死了,她干脆破罐子破摔,像只受傷的幼獸一般,將臉埋在手掌心內,嗚嗚地哭出了聲。 等到她終于平復了心情,停止了哭泣,感覺到自己手指和臉上都黏黏的,才覺得有些尷尬和狼狽,開始飛快地翻找起了紙巾。 旁邊跟她同一排的座位,有人隔著一條過道,遞了一包紙巾過來。 她抬眼看向對方的臉,不由得怔了怔,是個面容英俊的男人,瞧上去還挺年輕的,跟周任一樣,長了一雙看似風流多情的桃花眼。 男人沖她笑了笑,帶著點安撫的性質,顯得十分友善。 所以,剛才她就是在這樣一個帥哥旁邊披頭散發地痛哭流涕嗎? 韓譯萱覺得自己有點社死。 她吸了吸鼻子,正想要拒絕對方的好意,耳畔卻突然莫名其妙地響起了跟韓譯葵一起喝酒的那天晚上,她對她說過的那句話。 說真的,跟周任那狗東西耗了這么多年,現在解脫了,就沒想過試試別的男人? 頓了頓,她鬼使神差般地接過了那包紙巾。 皮膚輕輕相觸的一瞬間,她的指尖有意無意地勾了一下他的手背。 謝謝你。她笑了笑。 客氣了。 Chapter 13 天氣晴好,萬物生輝,周任的心情卻不是十分美妙。 因為取消婚禮并跟韓譯萱分手,家中兩位老人相當不待見他,尤其是他的母親,跟他的關系處于一種不斷惡化的狀態。 另外,為了讓呂先芝避開凌征岸的糾纏,他給她和冠冠換了一處居所,一樓一戶,安保也比較好,不會隨意放陌生人進出。 呂先芝每每試探著問兩人什么時候可以去領證,他總是說過陣子。 明明是渴求了那么多年的人,近在咫尺,他卻似乎總想逃避什么。 他告訴自己,眼下離取消跟譯萱的婚禮才過去了將將一個月,倘若他這么快就跟先芝結婚,實在是讓譯萱在面子上過不去,到時候要是有了什么流言蜚語,又平白惹出許多事端來。 他已經足夠對不起她,不應當繼續在她的傷口上撒鹽,跟先芝的事情也不急于一時,往后稍延一段時日,等他母親消了氣再說。 至于凌征岸,由于呂先芝的緣故,在生意上也時不時地給他使絆子,很多時候他二人之間本沒有利益沖突的事情,凌征岸也非要橫插一腳來攪混水。 雖然還談不上焦頭爛額,但那股難以言說的焦慮和煩躁,始終在他心底埋伏著,像一頭伺機而動的惡狼,暗中窺視著,抓準他疲憊的時機,躥出來撕咬他。 他有時候會不由自主地想起韓譯萱,想知道她在做什么,她是不是還在傷心難過,而后又迅速地將念頭狠狠摁下。 這期間,他有一次實在是忍不住,猶豫了十分鐘之后鼓足了勇氣,給她發了一條信息:最近還好嗎? 發完以后他死死盯著屏幕,既害怕她回復,又盼望著她回復。 眼睜睜看著頂端時間顯示的末位數字從8變成9,一分鐘過去了,他又覺得自己根本沒有立場和資格去打擾她,還問她這種粉飾太平的狗屁問題,于是他撤回了消息。 可撤回后,他又時不時去瞄一下手機屏幕,看有沒有信息框浮現。 不知道她見到他撤回了一條消息,會不會問他一句怎么了。 哪怕過了一個小時,周任已經坐在會議室的主位上了,他也還是近乎下意識地在瞄手機屏幕。 如果有消息彈出卻不是來自于韓譯萱,他便會輕輕皺一下眉頭。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心底如灰霾般的失望,正在一層層加深。 老板有多心不在焉,一整個會議室的人都看出來了。 正在匯報工作的部門主管清了清嗓子,周總,我們跟尚善設計的合約,還是像往年一樣續約嗎? 尚善設計,是韓譯萱工作的地方。 他抬起頭來,佯裝思考,過了會兒說,我過去跟他們老板談,你備好合同。 主管沒有多少眼力見兒,還沒反應過來,帶著點兒諂媚的意思,這種小事就不勞動您了吧?我去就行了。 周任略帶不滿地掃了他一眼,他立馬噤聲,悻悻坐下。 一旁的秘書道:周總,那我跟尚善老板預約時間,您看明天上午九點半,成嗎? 周任不咸不淡地嗯了一聲。 * 尚善設計坐落于陽城最大的文化產業園里,在這寸土寸金的地界,創始人直接租下了一幢三層小樓,鬧中取靜,可以說是相當的財大氣粗。 周任下車后站在屋子前,整理了一下襯衫,正了正領帶,才往里走去。 前臺自然認得這位大金主,她笑盈盈地走上前去,熱情問候,為他引路。 他一路走得極慢,左顧右盼,像是對這兒的一切都突然起了十二分的興趣似的,又像是在找什么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