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頁
錢方心中微一沉吟,基本有了數。略等了片刻,就聽見一大群腳步聲夾雜著過來,他立在原地好以整暇地抬起眼,目光觸及到為首那人時,更是仔細打量:寬袖僧袍疏落落地勾勒出俊朗身姿,眼前的僧人俊眉朗目,氣度高華,難得的是面上溫和的悲憫,正如佛塑上常有的那樣。 “施主?!遍L空施禮,身后的僧人和民眾們也跟著他行禮,趙瓊混跡在其中,也跟著彎下腰。臉上的面紗垂落下來,帶著些微涼。 是個人物。錢方從他身上移到身后那一群人,下了個結論。 “住持有禮?!彼麥睾投蜌獾匦Φ溃骸拔夷?,是御史臺長官錢方,奉陛下的口諭,前來宣旨?!彼桃庋a充了句:“陛下說了,住持是方外之人,不必拘俗家禮節,不用跪下?!?/br> 長空微微一笑,淺淡如天邊薄云,“陛下寬宏?!?/br>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夫人之大義,唯德與善。小善治其家,大善治其國,修德惠民,澤賴萬方。萬佛寺賑濟流民,朕使聞之,救死扶傷,其德善嘉,為善以德,其心誠懇,昭昭日月,共可鑒之。特奉住持長空為當朝國師,位列一品,享俸得祿;萬佛寺為我朝圣寺,按例撥款,供養免賦,布告天下,咸使聞知?!?/br> 這樣的旨意,真算得上是異常優待了。眾人無不欣喜若狂,三呼萬歲謝禮。 “國師,陛下請您入宮相見。車輦都派過來了?!卞X方微側開身,露出身后色彩艷麗的馬車,“按一等公的規矩給您撥的馬車,請吧?!?/br> 長空將圣旨交給長信,抬步便要跟上,卻聽身后一聲清脆的嬌喊:“等一等?!?/br> 錢方回身望去,長空的眉頭幾不可見地一蹙,也跟著回過神,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是誰出的聲,卻都自覺地往后退去,一方面表示不是自己,另一方面也是等著看到底是誰。 趙瓊就在這樣不斷后退的人群中款款走了出來,她換了一身絳紅羅裳,裙角繡著只翩飛的金凰,面上戴著層淡色輕紗,明眸直視著錢方,邁著宮步不疾不徐地走上前,福了福身,然后看向長空,“帶我一起吧?!?/br> 長空眼神幽深地看著她,還沒說話,底下的眾人便竊竊私語起來,錢方的眼在她身上不斷逡巡,故作大笑道:“這位姑娘,我們要去的可是皇宮,不是隨便什么人都能進的?!?/br> “可我也不是隨便什么人?!壁w瓊落落大方地回望向他,錢方目色深沉如水,兩人對視起來。 “那就帶她一起吧?!遍L空淡淡看向錢方,“可以嗎?” “可以,既然國師大人說了,自然可以?!卞X方從善如流地一抬手,“這邊請?!?/br> 兩人相攜而去。 他們的身影遠了,眾人的議論聲更大。柳鵑兒聽得心里發苦,眼眶一紅,落下兩滴淚來,怕叫人看見了議論,忙抬手擦拭了。身側的柳大娘看見了,將她往甬道里扯,兩人遠離了眾人,這才敢出聲交談。 “哭什么?”柳大娘的聲音很是淡定。 “女兒就是心里頭不舒服?!绷N兒哽咽道:“那個荀嬌,憑什么那么理直氣壯地走上去,還說……”還說自己不是隨便什么人。這話聽在柳鵑兒耳朵里,無疑是宣誓主權。更令人沮喪的是,長空法師還沒反駁。這不是明擺著承認兩人關系不一般嗎? “她說什么,有什么要緊?”柳大娘身材雖纖細似少女,可畢竟是做娘的人,看問題自有她的一面:“要緊的是,她敢上前。就沖這,你輸她一頭,不冤?!?/br> “娘~!”她拖長了語調,埋怨地瞪她一眼。 “哎呀好了好了?!绷竽镄χc一點她額頭,“斗不過人家還不允許娘說,你呀,沒出息!” “那娘你說怎么辦嘛”柳鵑兒站住了腳,回身去拉柳大娘的手,“您給我那藥……”剛說了一半就被柳大娘按住了唇,她左右看了看,才斥道:“小聲點?!敝徊贿^她顯然忘了,除了前后之外,天上也是可以藏人的,韓燕趴在墻頭上,小心翼翼地豎起耳朵聽著。 “別總把這事掛在嘴上?!绷竽餂]好氣地教導道:“你得記著,萬一成了事,那也是他占了你的便宜,你可什么都沒做。這樣人家才會心里有愧,否則,人家只會覺得你心機深重。那可不是成婚,那是成冤家了!”她話鋒一轉,“今天這事,是天大的好事。你不僅不該哭,還該笑才是?!?/br> “還是好事?”柳鵑兒不解地反問。 “當然是好事?!绷竽镄σ饕鞯負嶂念^發,“一來,長空法師成了國師,既有權又有錢,你往后的日子定是榮華富貴,享之不盡。二來么,”她別有深意地笑了一聲:“這么好的事,今夜怎么可以不擺酒慶祝一下呢?” “娘的意思是……”柳鵑兒眼神一亮,母女倆相視一笑。等了這么久的機會,終于來了! 躲在上頭的韓燕雖不明白意思,但還是暗暗記下了這些話。 進宮 晃晃悠悠地馬車里,趙瓊和長空相對坐著。 錢方自覺鉆進了后頭那一輛馬車,趙瓊覷著長空,他坐在車簾邊上,一頓一頓間,車簾掀起一角又悄悄落下,明明滅滅的光照在他臉上,愈發顯得他眸色深沉,一時竟看不透。 這么說也是剛……完,轉眼就利用了人家一把,她心里也有點發虛,軟軟的手指頭爬呀爬呀爬到他手上,勾著他的手在他掌心撓著,“生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