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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夜融融,舞樂觥籌。 這一日與外使夜宴罷后,江小蠻正靠在殿外的水池上,一邊小口飲著米酒,一邊心事重重地用手去觸水里的游魚。 “主上回來了?!?/br> 蘇比鳥兒一樣歡快的通報聲過后,殿門外那個熟悉的身影還未走近,忽聽遠處一個小侍聲調含悲地一下撲倒在外頭,高喊道:“國主恕罪,大公主催著奴來,說定要再見一見殿里的人,還有……” 小侍似有所顧忌,卻還是戰戰兢兢地說了下去:“大公主說、說您既要…要賣了她,就、就把散劑備足,否則她死也不去高昌?!?/br> 這一番話說的斷續,通傳完了,見上頭始終沒有回話,小侍也是惶恐,便伏在地上連連叩起頭來。 夜靜無聲,外頭說話聲便明明白白遞到了水池邊,江小蠻反應過來,當即伸手摸進了衣帶,指尖觸及丸藥時,腦子里閃過蘇比說過一句:“高昌國鐵騎十萬,是同舊汗走的最近的一國?!?/br> 指尖一頓,雙目出神后快速捻出了枚丸藥,木偶一般得投進了盛米酒的玉壺里。 看著丸藥瞬息間消散無蹤,她的手捏緊了壺頸,目中有憤恨無力閃過,而后徹底松了口氣般長闔雙目。 “你們公主幾時離城?”她快步上前,說話間示意那小侍起身。 小侍謹慎看了眼她身后的男人,猶豫著不知該如何作答。 提耶蹙眉掃過她捏著的玉壺,終是開了口:“都籌備齊全了,她三日后便走,你若怕被擾,我現下就圍了她的宮所,這兩日不叫那處的人來擾……” 原是擔心著說起薩妲便要惹她驚恐傷心,可他話未說完,就被江小蠻面色平靜得攔了,她上前一步背著身子問:“此去高昌,她還會回來嗎?” 小侍見國主沉默,遂大著膽子搶白了句:“歷來和親的主子,哪有回來的道理?!?/br> 江小蠻笑了笑,故作遺憾念舊道:“既如此,那我便今夜去送送她?!?/br> 說罷,她推開了轎攆跟著那侍從沿著石子路就朝外行去。宮道兩旁聳立著的火燭明滅柔和,冥冥之中,提耶從后頭看著她拖得長長的影子,當視線再次落在那把被她抱在懷里的玉壺時,像是心有靈犀的預感一般,他眉間一緊,本能得覺出了些不對來。 疾步上前,提耶單手攬住了她胳膊,手下用了些力氣,不至于叫她覺著疼又是決不能脫逃的力道。 連商量都不曾有,他沉聲不容反駁地朝那小侍命令道:“去領些散劑回宮,替我告訴她,明日一早有高昌國的女官來拜見。若是真不愿去,替她開了宮門,從今后,就不必回來了?!?/br> 幾句話越說越重,那侍從連應諾聲都低了,再不敢回問半句忙忙得轉身就離開了。 而后提耶扯住她的手,快步入了宮門,越過花苑水池,轉過重重的連廊門洞,一路上一言不發的,只是揮手斥退上前行禮的宮人。直到把人帶進了安寢的內室,他才松了手回身打量她。 “怎么了?到底也是一同長大的情分,月娘還有三日就走了,我去與她踐行也不可嗎?” 他劈手奪過玉壺,碧眸猶疑地看了看她,仍是沒有說話,而后隨手翻出了驗毒的器物,掀開壺嘴往里送了。 不稍片刻,銀針從下及上,就慢慢得染黑變了色。 他看向她的神色也一下子變了,本就深如潭水的碧眸此刻冷得駭人。 “酒里有什么?” 被這霜寒言辭激了,江小蠻倒是哼笑一聲,隨意朝桌邊坐了:“能有什么,因果罷了,月娘死了你再另尋個人去高昌嘛?!?/br> 見她如此就認下了,提耶只覺心口一股怒意無處可去,隨手放了玉壺,朝她走去,冷然道:“因果?薩妲縱然行事狠毒,亦皆事出有因,又如何比得上馮都尉昔日所為?” “本也是她先糾纏我阿兄……”說到馮策,她呼吸不穩,出口說起了惡言。 高大陰影遮了宮燈,他打斷道:“可她是我胞妹,你可有念過我?” “與我何干!”想也不想的,這一句沖口而出,江小蠻仰了頭,毫不避讓地斜望著他,目中涼薄到尋不見一絲情意。 被這樣的神色徹底激怒了,提耶先是覺著胸口悶痛,隨即是更讓人難受的無力與惶恐。 也許他們之間,隔著的阻礙仇恨比山海更重,這顆心無論怎樣都是捂不熱了,今生今世,她都不會再真心相待。 自持了這么久,不辭晝夜地相伴了這許多日,原來終歸是無用的。 或許,他不必再白費功夫了。 大掌襲上她后背,未及江小蠻反應過來,整個人就已然被凌空抱起,腋下疼了一瞬后,腿彎立刻被人托住。 她被扛抱在他肩上,一下子離地頗高,趁著酒意喝罵起來:“放開我!西戎夷豎滅我家國,奴我百姓,若是皇爺爺在世,便將你們挫骨揚灰……” 天旋地轉間,江小蠻被一把扔在了小憩的塌上,這幾日天暖,塌上只放了條素色薄毯,這一下就被摔得有些疼,連帶著頭也暈起來。 知道她本質里的怯懦嬌氣,他一向都是用心回護照拂,從未如今日這般。 好像魘著了般,提耶俯身下去輕巧地制住了她的手腳,眉心深蹙著,目光似癡似怨地只是注視著她。 縱然是騰出了一只手,自她面額上輕撫滑落,身下人也是分毫掙動不得。 --